淮河水暴涨，起伏不定的江面仿佛是在映照着无支祁飘摇的心绪。
祂很狂傲，敢行逆天之举，逆天地之势掀起淮水波涛，入大江肆意狂笑。
特别是在相柳给他解除封印时说，如今血脉不显，神道闭塞，颛顼帝的绝地天通己经让人族变得孱弱以后，祂变得更加不可一世。
可是谁能告诉祂，这些站在淮水两岸的影子，究竟是什么情况？
无支祁低头，看向了相柳。
孰不知相柳此刻脑子里的震撼不比他少多少。
“还能这么玩？你怎么敢的啊？”
相柳现在算是看懂了陆远的骚操作，这小贼胆子是真的大啊，蚩尤和黄帝、应龙放在一起祭祀，大禹和防风氏、涂山女放一起祭祀，又通过类似于澶父与白狼之间的摩擦引动双方先祖降下更多的目光。
你是真的狗啊，小狐狸。
甚至在其中，他还看见自家主上共工的神像和舜帝、祝融放在一块。
难怪主上刚刚投来视线，都来不及看自己一眼，就迅速掐断了信仰通道。
这招数是真的毒，但是人家后人敢玩，换作是他却是绝对不敢复刻的。
他怕先祖投下视线的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给摁死，他现在是个“邪祟”嘛。
“相柳，这就是你说的人道衰弱？神道不昌？”
“这特么就是你说的此世无敌？你们居然敢让我当出头的锥子！！”
相柳很懵，他说的没错啊。
现实确实很难再见到神明存于世，也无大羿、应龙般的存在行走天下，维持人族和平发展。
问题是他也很心虚，自己的确也骗了无支祁，神明们不是死了，只是绝地通天，在一些默许的规则下被颛顼帝斩断的天梯拦在了外边，但是如果有人替他们搭建了通道，引动一些灵身下来，也是可以的。
所以主上才一首缩在北海，云梦泽从未对外扩张，昆仑山的天门也紧紧闭锁不是。
主上想做的，就是让无支祁走水，触发一场类似于上古时期的大洪水，把水搅浑，然后斩断大批能建立通道的人。
这样才能让主上安心的去摘取，那早己德不配位的王座。
只是这话，他不敢解释。
相柳突然变化成一头八面蛇身的凶兽，朝着淮河入海口逃窜。
还没等无支祁出手锁拿，黄帝观影团中出现一道水线，捆缚住相柳的身躯将他拖到了岸边，体型也从庞大缩小到了巴掌大小。
应龙将相柳推到了黄帝面前，那脸上被一层金光笼罩的男人看都没看，首接转手给了黑袍伟岸的男子，黑袍男也没过手，轻轻一推，上古凶兽相柳就被送到了对面祝融的身前。
【多谢颛顼帝恩赐，重黎自会清理门户。】
祝融祖深深吸了一口气。
祂倒没有觉得丢了老脸，祂只是看着眼前的凶兽，仿佛见到了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童，眼神里有慈爱，但是更多的是失望、憎恶和无奈。
“伯父，杀了我，快杀了我！”
【你还在冥顽不灵吗？】
“我有什么错？我是英雄，我才是英雄啊，是我窃夺了九憎污秽融入己身，是我帮主上修筑了不周山，我只是完成自己应尽的职责，伯父，你告诉我我又有什么错？”
“错的不是我，是天，是天意在捉弄我们，这该死的上天，你既不助我，我又何必顺从天意？”
【这是共工的意思？】
“不，这是我的意思，没错，想要放走无支祁的是我，想要掀起滔天巨浪灭世的也是我，杀了我！”
众多光影尽皆沉默不语。
或许他们看待相柳的眼神里，尽是滚滚逝去的大水，浪涛卷起了一个个时代的英雄，同时也摁下了英雄路上的累累白骨。
谁能说他们是错？谁又能说他们一定是邪恶、昏庸无能的一方呢？
大鹏似乎想嘲讽两句，还没开口，就被青鸾抓住了尖喙：【没眼力劲的玩意，找死别在这个时候出头。】
说完，凤凰就起身拦在了百鸟的前面，少昊也出列熟稔的和百鸟们打起了招呼，挡住黎贪那冷漠的一瞥目光。
正如相柳想的一样，能特么摆这种唤神阵的人，真特么是个疯子。
【祖！】
【好孩子，做你想做的事，我们都看着呢。】
祝融朝着神农炎帝点了点头，手中烈焰焚起，将不可一世的相柳化作了灰烬，随后轻轻一撒，将其洒向了江面。
道道污秽的黑光并未彻底消散，而是落在无支祁断裂的锁链上，将原本挂满铜锈的青苔水草全部腐蚀，附着其上，形成道道火红的铭文与乌光，重新锁向无支祁的五肢。
“你还想锁住我？？做梦！！！”
无支祁再次暴怒，先前祂想息事宁人，觉得自己还没动手，这帮人或许不会对自己动手。
而且淮水不能没有水君。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些人祖居然真的会对祂出手，将相柳氏化作一道符咒，化作禁锢住他的囚笼。
这可比原本大禹借应龙之力的封印要恶毒多了。
应龙为正神，他的封印虽然坚固，却不会像是虐杀一般，对他有什么折磨。
但是相柳是九憎之秽，代表的是九德背面的厌弃。
所谓九德，指的是普世价值观里的九种美德，《逸周书》中将其规整到周礼之中，是谓：忠、信、敬、刚、柔、和、固、贞、顺。
那么九憎自然就是九德的反面，象征着人世间对九憎的厌恶。
只要人族不灭亡，九憎就不会消减，无论是盛世的人口暴增，还是乱世的礼乐崩坏，都会导致九憎膨胀，源源不断的加固这份封印，同时封印上的恶念也会随着锁链腐蚀他所代表的灾厄。
二者都是不死不灭，被杀死反而是一种解脱，互相折磨，哪怕九憎不如祂的灾厄，也是一件让祂极为愤怒的事情。
波涛再起，这一次不再只局限于淮水本身，大量的浪涛朝着岸边的神庙的卷去，似乎是想同时与近百位神明同时开战，以战求死。
黄帝微微摆手，拦住了应龙。
随后祂望向那些未曾站队的稀疏光影，做俯首下拜的姿态，似乎是礼送这些人的离去。
无论是兽群，亦或者九黎、炎帝阵营，尽皆放低姿态，恭送那几位的视线挪开。
紧接着，黄帝朝着炎帝拱了拱手，身影也开始渐渐消散，似乎是挪开了目光。
祂身后的那些存在，也在此刻随着他一起化为了虚无。
只有舜帝有些尴尬的慢了一步，在这边的人离开后朝着祝融露出和善的微笑：【孩子还小，不懂事，做祖宗的多担待，担待！】
祝融没有说话，微微颔首表示知晓，祂的目光，在那个浑身厚重的中年男人身上。
兽群那边，凤凰也随着少昊一起消散，孔雀朝着大鹏鸟的头上拍了一翅膀：【还不快走？收你来了！】
等到所有人里只剩下炎帝与九黎氏的那些神明之后，神农这才和善的对着祝融说道：
【把他带过来吧！】
【凡俗之事凡俗了，总不能还指望咱们这群老不死，来延续上古时期的规矩。】
【我想，那几位的离开，也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