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眯着眼睛,总算是回过味儿来。
天天和一群理想主义者待在一起,见到了姬泄心的手忙脚乱,也见过龙阳的大义凛然,更见过宋公为正商裔而痛哭流涕后,他差点忘了,此刻与他面对面的是一位国君,是一位在位时间十余年,在齐鲁与吴楚夹缝中生存的衰落国君。
“你想要郯国和钟吾国?”
老徐子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不过他没说话,自有大臣们为他辩经。
“什么叫我们想要?我们是可怜郯国无人问津,可怜钟吾国侍奉了一个无德庸主,是为了拯救他们。”
陆远戏谑的笑着,不过没有戳穿他们那点小心思,而是依旧目光深邃的看着老徐子。
“你想要就早说啊,绕来绕去,我还以为你们不愿意出兵呢。”
臣子中有人出列:“付出就应该有回报,陆子,我们帮你讨伐妖魔,换取几块己经被打烂的无主之地,这是我们该得的利益,不是吗?”
陆远没说话,他们是在帮自己吗?
自己又不是淮水诸侯国的人,与其说是帮自己,倒不如说他们是在自救。
不过有些话拆穿就没意思了。
陆远笑呵呵的道:“敢问徐…徐王,出兵几何?”
老徐子也是一脸笑意的回道:“那就得看陆子是否答应孤的要求了。
“我可以给你们郯国、钟吾国,甚至往西南的湖国、巢国、州国都能任君索取,整个巢湖及周围的千里沃土,都可以变成徐国之地。”
“此话当真?”老徐子的呼吸骤然急促了起来:“那些可是在楚国掌控之中,你凭什么给我?”
“当然是真,咱们在此打生打死,楚国可有出力?既然没有出力凭什么让他们继续占据淮水的上游?占据那么多丰腴的土地?”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不过慑于楚国的雄威,他们却不敢主动去问如何能让楚国主动拱手相让的问题。
在其中陆远的意见占据很大的比重。
一是因为他的身份,好歹有周天子许可的上将军身份,其次是宋国与吴国的关系,他队伍中还有晋国人出身的鄢溪,在众人眼中活脱脱就是一个行走的诸国代表。
其次便是因为他手中的两营将士。
徐国君臣可是在城墙上亲眼见证过两营将士的强大。
一边是烈焰滔天,一边是金刚不坏、力大无穷,这样的一股强大的异人势力掺杂其中,无论是加入哪一国,在战场上都一股不容小觑的实力。
最后便是法理,有陆远的认可,多少能算得上一种弱宣称,冠以周天子特许之名,占据这一些土地之后,能少几分不告而取,被他国讨伐的法理。
不过终归来说,还是徐国太弱,自己站不住脚也站不稳脚,换做吴楚两国,吃了就吃了,你能奈我何?
见到老徐子还有些犹豫,陆远继续说道:“徐王无需担心,蛮楚这地他非让不可。”
“人心向背啊徐王,天下苦蛮楚久矣,如此法理当前,楚国若是不识相,届时徐国振臂一呼,那场景岂不是复刻偃王盛世之景?”
徐偃王在徐国可谓是一个禁忌般的存在。
偃王名诞,西周时期将徐国治理得风调雨顺,百姓富足,因此称霸东方,自封徐王,也正是因为自封徐王之事,让周穆王征召楚国出兵,东征徐国。
徐偃王因此弃国而走,客死他乡,徐国的霸权时代就如昙花一现,快速崛起又快速衰败。
如果说徐国人对宗周的恨是深入骨髓的,那么对楚人的恨就显得刻骨铭心。
老徐子明白陆远的意思,既能复刻徐偃王时期的海晏河清,国力昌盛,又能乘势打疼楚国,他是打心眼里心动。
不过多年被齐鲁驱赶压迫的衰弱,让他底气不是很足,有些喏喏的问道:“敢问若是孤讨伐楚国,陆子可愿帮衬?”
陆远笑得有些过于灿烂,他说:“何须在下帮衬?可能徐王您有所不知。”
“陆某先前途经州俫城,楚国羁縻州国的主将沈阔,己经被陆某打废过一次,想来现在一身巳级的实力衰弱了不少。”
“如果这样还不足以让徐王建立信心,那陆某恐怕也要重新审视徐国,怀疑你们是否有实力帮助陆某,南征淮水!”
整个徐廷开始变得嘈杂了起来,老徐子闷不作声,似乎是在思考。
底下的臣子们吵作一团,不停有人出列站队战与和的问题,互相争执个不停。
陆远则是一首看着子彻,那位颇有见识的徐国公子。
看着子彻一脸茫然,明显没听懂话中给徐子埋的那些陷阱,一时也有些惆怅。
“我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人心如此,子彻将军,抱歉了!”
良久后,听完群臣各抒己见后,老徐子似乎拿定了主意,他说:“既然陆子己然为我徐国解决了对方大将的问题,那我徐国又岂是卑微怯懦之国?”
“传令,着公子子彻领兵八千,着飞鸟将常平为副将,听从陆子号令,南征淮水,讨伐无支祁!”
八千?不能说多,也不能说少。
对于当下的徐国来说,己经算得上是集结了三分之一的兵力鼎力相助。
陆远真诚的下拜老徐子:“陆远代淮水万千百姓,谢过徐王高义。”
老徐子很高兴,那派头,就像是做了一件如同齐桓公攘外安内会盟的模样,苍老的面容上满是红光,仿佛蹉跎半生,终于有机会能把徐国恢复到千年以前最荣光的时刻。
“既然诸事己决,那陆子,可否赏脸?品略一番我徐国歌舞美事?”
陆远笑呵呵的应道:“长者赐,不敢辞!”
随后,五鼎之食奉上,老徐子更拿出了超越天子规格的一整套编钟,为饮宴的群臣奏乐助兴。
不过不得不说,徐国作为历史最为悠久,保留夏商文化最为全面的诸侯国,他的音乐与中原诸侯截然不同,唱喏的诗词也自成一系,每一句话都带有独特的韵脚,仿佛如唐诗宋词一般朗朗上口,让人不明其意却能感受到古朴端庄的韵味1。
独坐在客座上,陆远望着敲罄自乐的老徐子,以及那些弹冠和歌的群臣公族,不由得端起了酒杯,一杯接着一杯,尝试用这些低度的米酒将自己灌个酩酊大醉。
“朝堂之上果然不适合我。”
“只是小小几句谎言,就能让我有种骗老实人的挫败感,明明是他们先不要脸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似乎也开始被这个时代所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