邳州城外，陆远静静听完钟吾子的讲述，不由得闭目长叹了一口气。
他讲述的是钟吾国的艰难历程，而陆远却感觉自己听见了大部分春秋时期诸侯的精神状态，甚至是春秋时期公族与平民的精神状态。
满招损，谦受益。
大国的国君们都会在得意时忘形，小国的国君们更是如此。
一旦见到有便宜可占，就会不顾一切的先把眼前的利益吃下去，等到对方收竿拉钩的时候才会后悔莫及，可惜为时己晚。
正如当年晋国借道虞国，许以重利，虞国大多数人都看不清局势，在唇亡齿寒中被晋国顺势一波带走。
区别只是在于，挣扎的中的小国是被大国吞并，还是接受妖魔蛊惑，变成另一种性质的人奸。
陆远收回眺望云海的目光，此时突然很想点上一支烟，驱散心中的愁绪。
但是很遗憾，就算是原生态的烟叶就长在他面前，他也认不出这是烟叶，也不知道如何炮制香烟的生产工艺。
“犯错终究是犯错，你知道你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
钟吾子耷拉着脑袋，看着躺在地上还在抽搐，宛如一条缺氧死鱼的巫吉，他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也接受。”
“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说说看。”
钟吾子指着身后的军队缓缓说道：“从我断绝对先祖的祭祀开始，我就明白，明白我们在做什么，抛弃诸夏的身份，必将遭受抛弃后不被诸夏承认的恶果。
“一切罪责在我，请勿伤我钟吾国民。”
陆远不由得高看了他一眼。
“还算是个有担当的君主，不过稍微有些晚了，我能答应你，从此以后钟吾国会灭亡，将会变成吴国子民。”
“而你们”
陆远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会把你俩送去洛邑，让周天子亲自审判你们。”
想来一心想要恢复周王室统治权力的姬泄心，应该很乐意杀鸡儆猴，以处死一国之君与大祭司来作为树立自己权威的榜样吧。
地上巫吉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大恐怖一样，疯狂挣扎了起来：“不！我不能去洛邑，我宁可死也不要去洛邑。”
“他们会把我当做人牲，在祭祖的时候把我祭祀给先祖的，我不要去洛邑！”
只有身为大祭司的他，才能知道同行对于审判同行会有多么酷烈的行为。
或许对他而言，炮烙之刑和虿盆之刑恐怕也不如祭祀恐怖，哪怕只是最基础的祭祀仪式。
“他们如何对你，我无权过问，不过对于你而言，我反而觉得献祭成人牲是一种好事，让你亲自去和灵山十巫对峙，问问他们十巫之术是不是你这么滥用的，也让你去见见先祖，好好阐述你的罪过。”
陆远这边处理完钟吾国的后续，恰好祝融、夸父二营在徐国反攻的帮助下，也算是成功肃清了城外的妖魔。
劫后余生的喜悦让徐国人纷纷走出紧闭的房门，开始欢呼雀跃起来。
同时，陆远也见到了先前在贝城有一面之缘的徐公之子，年富力强的公子，赢姓，子彻。
“当日一别，我就知道将军绝非凡俗之人，不仅救我贝城百姓，赠我徐国御敌之策，如今更是再一次救我徐国于危难之间，此间恩情，请容子彻千恩拜谢！”
陆远急忙上前将子彻扶起：“妖魔为祸，我等正该同气连枝，一同抵御外患，区区举手之劳而己，公子莫要客气！”
“子彻将军，请安排人手看管住钟吾国的人，事后也请麻烦您安排军队押送，将钟吾将士押解回司吾城，将钟吾子与钟吾大祭司巫吉，押解至洛邑，听从周天子安排。”
“咦？周室的小儿什么时候”子彻看了一眼陆远，见他目光坚毅，区区小事也是应承了下来。
随后二人便在一众徐国的百姓欢呼声中，像是归来的英雄般进入了邳州城。
陆远谢绝了老徐子的宴请，首接召集人手，于徐国的王廷中议事，同时也郑重邀请徐国出兵，助他一路南下，清剿参与的妖魔，反推淮水。
徐国很特别，别看当下被弹丸之地的钟吾国联合妖魔压得抬不起头，可是人家以前也阔过的，而且非常阔。
说一个最简单的例子，若问春秋时期谁是最先称王的诸侯，大部分人应该都会想到楚国那句：“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
实则这句话并非楚国最先说，也并非楚武王开了称王的先河，而是徐国。
徐国的强大，源于他自夏初时伯益与夏启争王开始，自三里头出土的只言片语，能窥见自夏而始到商，徐国与徐戎，或东夷族群中最强大的徐夷脱不开干系，时而“我蛮夷也”倒逼中原王朝，时而“吾颛顼之后也”，又帮着大商打东夷，左右逢源，坐在大商与东夷之间迅速壮大。
也正是因为徐国文化的外流，所以无论是钟吾国，还是周边其他诸侯国，都以太昊氏的玄鸟图腾为后裔，也所以会在东方列国中依然保留殷商时期的政教合一体系。
即神与王共治。
之所以堂堂徐王如今被以子爵称，失去了昔日的荣光，也不得不说一句，鲁国为西周时期的天子君权，承担了大量来自东方的压力。
或许这也是鲁国与徐国到后来都泯然众矣的原因吧。
坐落在徐廷之上的老国君，看着堂下侃侃而谈的陆远，时而分心走神，时而神游天外。
全然没有被人拯救后的感激与尊重，反而在不停的试图打断陆远。
“既然如此，形势如此之严峻，不如咱们先用膳吧！”
“来人啊，上膳食，让远道而来的尊客，尝尝咱们徐国的美食！”
“徐子，您”
“放肆！我主乃伯益之后，东方霸主，尊客该以徐王称之！”
见到徐国的臣子们纷纷上前呵斥陆远，将其说成不知礼数，不晓敬畏的小国寡臣，子彻有些焦急的上前为其解围。
“诸公，何故以对恩人无礼乎？此可为贵胄之德乎？”
如此，众人方才停嘴。
陆远伸手拦住想要为他鸣不平的鄢溪，眼神中夹杂着些许失望。
“徐徐王，淮水之患己经危及徐国安危，若是偏安一隅，您可有办法抵御淮水妖患？”
老徐子笑吟吟的看着陆远，听着他说着淮水妖患，他似乎也在思考，陆远是否真的明白他的意思？
“陆子啊，不如，咱们先放松一下，听听歌舞，感受一番我徐国不同于中原的钟鸣鼎食如何？”
“你…罢了，既然徐王不担心这些，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陆远很想学曹操怒骂一声：竖子不足与谋，不过想了想，还是没有说什么气话，准备告辞。
就在他想走的时候，老徐子缓缓开口说道：“陆子啊陆子，其实我徐国还是很愿意帮助你，与吴国结盟，以成南北之势剿灭淮水妖患的。”
“只不过呢咱徐国苦啊，不似吴国那般强盛，总得有所表示不是？”
陆远回头皱眉问道：“不知徐子是想要什么？”
老徐子按捺住自己儿子焦急的眼神，目光灼灼的看着陆远。
他说：“我要钟吾国全境，加郯国全境，以弥补我徐国本次妖魔之患所遭遇的损失。”
“陆子，反正这两个国家一个没了国君，一个几乎被打烂，有我徐国纳入国境，也能更好的帮助他们，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