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十数日的时光过去。
自上次拒绝周天子的招揽后，陆远便扎在守藏室内，与李耳学习古文字，坐而论道起来。
一人阐述心中所思所想，一人总结归纳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浓缩，借后世孔孟、孙吴、墨翟等先贤之说，互相探讨之下，倒也彼此间有来有往，颇有伯牙子期，管仲鲍叔牙般的友谊火花碰撞。
只是每每听到李耳夸赞他的想法多么新颖出奇，别出心裁时，陆远都会忍不住汗颜，捂着脸佯装谦虚。
他也不敢说太多，能了解部分名篇己经实属了不起，想要全文背诵所有先贤的著作，陆某人还没有这般本事。
只能挑拣一些简单的语录相告，不敢过度细究深思。
“陆兄，不是我说你，你的想法有些太极端了，这不可以行！”
“逍遥不是放纵，事事逃避不是清静无为，而是懦夫的体现，你明知道我主张的无为不是不作为，而是不妄为，为何还要以如此过度的思想来与我辩驳？”
陆远捂着脸，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李耳。
他俩刚刚谈到了清静无为的思想，不想再盗用老子观念的陆远，这次选择从庄子的角度切入‘无为’。
没成想李耳的反应会如此之大，他甚至对庄子的思想还有几分不屑与批判。
好嘛，就连老子都看不懂一生放浪不羁的庄圣吗？
其实陆远对庄子的见解还是很有感触，也很推崇的，只是推崇归推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无论如何去向庄子靠拢，他都很难拥有庄子的那份洒脱。
人的性格五花八门，一个从小都喜欢争强好胜，目标感和信念感极强的人，是很难去理解庄子那种逍遥自在的状态。
好生挨过一顿训斥，李耳再三告诫，莫要陷入‘虚无主义’后，二人也就渐渐都沉默了下来。
“己经决定要走了吗？”
“差不多吧，为了让夔牛角发卖的事成功，也为了给姬泄心集权做倚靠，我己经在洛邑浪费了很长时间。”
“他对你其实挺不错的，天子虽然顽劣了些，但是他对于自己信任的人，很听劝，你完全可以留下来。”
陆远摇了摇头：“以前我就说过，天下能结束八百年战乱者，天命不在周，而在外邦。”
“你又开始推崇西边的那个边陲之国？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让你如此推崇？”
“其实也不一定是他，天下事在于人，我只是觉得秦国的铁血，以及老秦人骨子里那股血性，比较容易接纳新的事物。
陆远顿了顿，再次郑重说道：“金角银边草肚皮，只要君主贤明，愿意变法图强，也不一定非得是秦，齐、楚、越、吴、中山、甚至是蜀国，皆有可能是那个变数。”
为何不能是晋，不能是周王室、宋国、郑国、鲁国，陆远没说，李耳也没问。
他们这种周围都被其他国家包围的地方，变数太大。
弱则亡，强也会被人围攻，还得是金角银边有希望。
“燕国呢？陆兄为何不评价燕国？”
“”
说实话，单论春秋战国时期，最让陆远所鄙夷的国家，燕国排第二，没有人敢排第一。
它的历史和周朝一样古老，同样是姬姓宗室诸侯，八百年历史硬是把自己玩得和透明人一样，对外无扩张，对内无建交，连史书都给自己玩出了断层。
如果不是后期出现了一位报君黄金台上意的燕昭王强行挽尊，恐怕燕国的史书上只会有燕王哙和燕王喜两个史上最蠢国君，不存在任何正面描述。
见到陆远不答，李耳也没有过多强求，而是继续问道：“下一个地方可有想好去处？”
陆远摇了摇头，说实话，他还真没想好。
如果没有想法的话，他大概率是准备西出函谷关，往秦国而去，先去见见还未开始商鞅变法，还在与义渠打得火热的赳赳老秦。
“既然你没有想好规划，不妨让我推荐一二，陆兄既然对血脉，对先祖神明化的事情感兴趣，不如往商丘而去，去看看宋人的习俗。”
“宋人？”陆远有些迷惑。
“是的，宋人，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
“世人皆说文王演八卦，在伏羲先天八卦的基础上推陈出后天八卦，并著以易经概括。”
“殊不知，最擅长占卜祭祀者，唯有大商，文王之演，多少有些总结商人卜祀的意思，等你去了宋地，见过他们所保留的祭祀仪式之后，你就会明白何为神明，先贤血脉与神明之间究竟又有什么关系。”
陆远忍不住眉头一挑，露出意动的神情。
从宋国开始似乎也挺不错，作为传承自商的诸侯国，他的历史渊源比箕子国还要古老，算是当下所有诸侯国中最古老，且留下的痕迹最多的国家。
而且，最重要的是，宋国人不那么排外，只要稍微注意一下，不要卷入晋国与楚国的战场，也不要刺激戴氏、桓氏等卿族，像在洛邑时那样干涉卿族对宋公的压迫，应该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怎么样？决定好了吗？”
“决定好了，我愿往宋国去一趟。”
“那你得尽快动身了，如今冬日刚过，现在立刻出发，应当能赶上宋国的春祭，这样规模庞大，且算了，等你见过以后，你就知道了，做好心理准备。”
陆远心中一凛，他当然知道李耳说的心理准备是什么。
人祭与人牲嘛！
不过他听说商朝人及其后裔，喜欢用羌人做祭祀，只要不是拿自己人祭祀。
陆远觉得，自己大概、可能、也许能接受那么一点点吧。
心中了然之后，陆远又望向了李耳：“李师难道不随我一同离去吗？你答应过我，帮助周天子集权之后，你会选择帮我。”
李耳淡然的回道：“莫急，我的道还未完善，暂时就不与你一同上路了，等你周游完列国，准备去找“她”的时候，你再派人告知我，我必会在你入云梦泽时，准时赶到！”
陆远点了点头，起身朝着李耳一礼，算是做临走前的拜别。
两人都不是扭捏的人，见礼过后便不再过多言语。
“沅生，召集军队集结，准备上路。”
“下一站，宋国，商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