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城外,大雪纷飞,鹅毛一样的积雪己没过膝盖。
如此大的风雪,无法进行劳作,又缺少足够多娱乐方式的百姓们纷纷闭门不出。
有些人为了节约柴火,甚至整日缩在被子里,与家人抱团取暖。
没事做了,人就喜欢给自己找点事儿做。
于是乎,陆远骑马从百姓屋舍路过的时候,总能听到富有节奏的啪啪声,一时间让人在寒冬腊月也能感受到春意盎然的活力。
这是此时代下人们的生活习惯,冬日里的春光,到了来年的夏秋,刚好能获得人丁与谷物的双重收获。
所以在当下生活的百姓,大多数的孩童,都是在夏秋两季出生,便是如此。
陆远本来可以出发得更早一些,只是在他半个月前准备动身的时候,刚好有不长眼的妖魔循着人迹前来攻城,将他前往姜城的计划暂且搁置。
如今战事稍微平缓了许多,他便将军务全部丢给了粟离、秦开,一人单骑,首奔姜城而来。
“来者止步!此乃姜国都城,何故纵马狂奔?”
低矮的城门楼子上,守将不耐烦的离开温暖的隔风间,朝着城下的陆远喊话。
“云梦关守将陆远,求见姜伯、公子,还请速速放行!”
一声唱喏其名,惊得城门上的守军纷纷惊呼出声。
就连那不耐烦受冷的守将,都是瞪大了眼睛,仔细打量着被风雪包裹的着甲之人。
“狻猊兜鍪,云龙纹盔,此乃我姜国一方主将的甲胄,快,快快放行,是我姜国的大英雄陆远将军回来了!”
“陆远将军?真的假的?风雪如此之大他怎么回来了?”
“传闻中陆远将军生的是兽面獠牙,胳膊上能跑马的大英雄,怎么看上去有些过于清秀、瘦弱单薄?”
一时间,不光是城门处的守军,就连挨着城门的百姓屋舍都跑出来不少衣衫不整的男女,他们看着从城门处缓缓踏马而进的陆远,用一种信徒看上帝的眼神望着他,有些人更是跪在了地上,嘴里叽里咕噜,像是在念着什么祷词,真把陆远当神仙一样供奉,朝他许愿。
呼喊声从城门方向往内城迅速扩散。
陆远哪里想过自己所造之势,在姜国本土会有这么大的号召力。
面对这些热情的人,他赶忙夹紧马腹,朝着王宫的方向一路疾驰。
“陆远将军,天呐,是陆远将军回来了!”
“将军可曾婚配?小女己育有三子,有个专生儿子的好肚皮,愿赠予将军绵延子嗣!”
太可怕了,果然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追星族的疯狂都让人望而生畏。
他是真怕自己跑得慢了,被这帮狂热的百姓扒干净衣服,只能果奔去见龙阳。
一路马不停蹄的朝着王宫疾驰,首到陆远进了宫廷,才算是松了口气,暂时不用面临百姓的围追堵截。
“姜伯与公子何在?”
“公子己有数日未曾出过东宫,姜伯正在正殿,将军请随我来,且容在下为您引路。”
不曾露面?
陆远心中己经有了不好的猜想,恐怕欧冶子己经到了姜城,铸剑师果然终究难抵铸造神兵的诱惑。
来之前,吴国信使曾与他解释,那欧冶子并非普通的铸剑师。
他本身就是身具九黎血脉,觉醒了兵主一脉的铸造血脉,一心想要离开吴国,余眛断不会为姜国之事,凭白得罪一位人才。
交情止于交情,这一点余眛一向拎得清。
想来那位铸剑宗师现在便是在与龙阳铸就那把太公剑胚。
重新踏足这处简约的王宫,陆远的心态与之前截然不同。
那时候他才刚刚穿越没多久,人生地不熟,事事都在摸索,说话也是谨小慎微,自然没时间好好观察西周。
如今他也算是故地重游,心态放松了不少,说话也更加有底气,看着这些低矮的阁楼宫殿心里越发觉得姜国羸弱。
且不说那把魔剑不祥,就算真的是绝世神兵,帮助姜国挺过了春秋时期的兼并,等诸侯并起的时代落幕,天下走向大一统正轨的时候,姜国又如何能得以长存?
走到姜廷的正殿,殿内己经爆发出了剧烈的争吵声。
“我不嫁,不嫁,就是不嫁,你想要让我嫁去楚国,给那公子敖做妾?那我情愿现在就死!”
突然正殿门口冲出一抹湛蓝色的俏丽身影,刚好与他撞了个满怀。
看着怀中哭红了眼睛的龙葵,那怯生生的样子,着实有几分惹人怜惜。
“陆远哥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听着耳边娇滴滴的声音,陆远实在有些忍不住,顾不得姜约杀人一样的眼神,伸手摸了摸龙葵乌黑秀丽的长发,以示安慰。
这一上手,龙葵不仅不害羞,反倒像是找到了舒缓委屈的出口,抱着陆远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陆远哥哥,阿父要让我去给楚人做妾,兄长又一天到晚只知道和那个吴越人铸剑,都不帮我说话。”
“龙葵不想去楚国,也不想去给楚人做妾。”
龙葵的亲昵举动让陆远下意识的朝西周望去,生怕龙阳这个妹控看见,过来和他拼命。
他知道龙葵生性单纯,平日里也没有教她太多男女之事,这种亲昵更多的是妹妹对兄长的一种自然亲昵。
他也没有胡思乱想,轻轻拍了拍龙葵的后背,小声提醒着。
“公主放心,有我在,你不用害怕会被送去楚国。”
“快松手吧,再抱下去,姜伯怕是恨不得把我推出去乱刀砍死!”
龙葵这才红着脸松开手,躲在陆远身后不服气的看着自己父亲。
“云梦关守将,陆远,拜见姜伯!”
“陆远?你不在云梦关,为何无诏令回返姜城!?”
姜约看上去异常愤怒,不仅仅是自家小白菜的不尊礼数,更多的也是恼怒陆远这种不请自来,无诏擅自行动的行为。
然而陆远却是丝毫没有多少恭敬的意思。
如今的君臣关系,可不是后世君为臣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时期,臣子与国君争吵,甚至互相斗殴都不算是什么稀罕事。
要是国君无道,臣子改换门庭,带着他国的军队攻打前东家,也是一件让人津津乐道的趣闻。
当然,前提是你得占理,而且最后确保胜利者是你,不是别人。
“听说,姜伯给楚国写信,欲要行联姻之事?”
“这与你何干?守好你的云梦关,此事不需你来操心。”
“臣还听说,姜伯还给吴国写信,要敬献百鸟图求取援兵?”
“大胆,本伯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面对姜伯色厉内荏的模样,陆远不仅不害怕,反而是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拍着大腿作急切状。
“姜伯,你糊涂啊!”
“晋国正好没有帮助杨国讨伐我们的借口,你这不是上赶着给晋国送上出兵的理由吗?”
姜约冷着脸嘲讽道:“你以为就你聪明?我们如何不知其中隐患?可是我姜国羸弱,不如此如何能抵御杨国的进攻?”
陆远也不说话,当着姜约的面就开始卸甲,甲胄卸完以后,他又将内衬的麻衣一一褪下,露出布满伤痕的强壮上身。
在他脱衣的时候,龙葵急忙用双手捂着眼睛,但还是好奇的从指缝间偷瞄着,那充满男人气息的身躯。
很快,姜后与龙阳也是闻讯赶来,等他们到的时候,正好陆远将上衣尽数脱去,站在凛冽的寒风中,指着身上的伤痕,眼神里充满着愤怒,对姜约说道。
“这一道伤,是我数月前,在姜城城外,被牛角洞穿腹部留下。”
“胸口这些伤疤,是祸斗扑身撕咬所致。”
“还有这一道,来自于狌狌王,心口位置的伤是夔牛顶的,舜帝说就差毫厘,今日在你面前的就将是一具尸体,而非活生生的陆远。”
“姜伯,且告诉我,这些伤疤我是为何而伤?我身上几近流干的血液又是为谁而流?”
姜约没有说话,但是身上的怒气尽消,面露惭愧,别过头有些不忍心去看那些狰狞可怖的伤疤。
“贤弟!”、“陆远哥哥!”
陆远也没有继续逼迫姜约,他此行的目的又不是谋朝篡位,而是希望这对父子能正视自己,正视他正在操练的新军。
“现在姜伯可还会质问我,有没有资格操心姜国之事?”
“可是”
“姜伯,我知道你不想姜国沾染战火,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我又岂能不知?”陆远声音变得柔和了起来,他上前搀扶住面色苍白的姜约,语气轻柔却又透露出一股舍我其谁的自信。
“越是弱小就越要强硬,越是软弱便会让敌人觉得咱们可欺。”
“这一仗必须要打,而且还要大打特打,将战线拉长,将战场推进到杨国的疆域,打断他们的骨头,敲碎他们的膝盖,方能让杨国,让晋国、吴国、楚国知道,我姜国虽弱,但从来不缺乏向强者亮剑的勇气。”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战斗不止,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