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濮土城。
一座汇集了百濮族所有部落精华之所在,能一次性容纳万余人的夯土版筑之城。
如果将它与中原诸侯国的城池比较,它连那些一城便可称国的城池都比不上。
但是这里是云梦泽,被中原诸侯们称之为无人禁区的蛮荒之地。
能在如此穷山恶水之地聚集一座雄伟的土城,除却湘濮族历代努力以外,坐落在土城中心位置的祭神石台至关重要。
石台上有三尊神明,其一为本土盘瓠神,其二为祝融神像,至于其三,是一座三头六臂,背生八翅的奇怪雕像。
“快换人,三娃子快撑不住了,换个娃子过来。”
主持着祭祀仪式的大巫祭此时满头银发上沾满了汗水,见着乩童身体支撑不住,突然七窍流血倒地后,他一边心疼的将半大的孩子递回给其父母,一边呐喊着让人继续送孩童上前。
然而他在祭台上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顶上,顿时朝着祭司们怒吼起来。
“还在磨蹭什么?快去带孩子过来啊!”
“大巫祭,孩子们都己经起过一次乩了,再来他们受不住的!”
大巫祭咬牙切齿的看着这些祭司,倒不是责怪他们无用,而是这些祭司都己经放过好几回血,个个面色发白发虚,显然是不足以再请神力降临。
他几乎是一字一句,痛彻心扉的继续下着令:“扩大范围,让八岁,不!让六岁以上还未起乩的孩子们都过来!”
“大巫祭!!!”
“还不快去,都等着我湘濮灭族不成?”
众多祭司只能含泪领命,朝着族中抱着孩子的妇人们走去劝说。
跪在一旁提供信仰转换为神力的湘濮族长也是目眦欲裂。
那可都是他们湘濮的未来啊,如今却要为了抵御妖魔,变成触发先祖石像神力的媒介,他如何能够不心痛。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一把抓住人群中默默祈祷的沅生,朝其怒吼道:“洞濮人,你说的主上呢?你说的姜国那位将军的救援呢?他们为何还不出现??”
沅生被其单手拎起,哆哆嗦嗦的模样就像个雉鸡崽儿。
饶是如此害怕,他也依然梗着脖子红着脸呐喊到:“我相信主上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他本来就是要来湘濮,要来帮助你们的!”
旁边的沅犀与秦开上前,眼神里露出凶光,大有一副湘濮人若敢伤害沅生,他们就敢暴起反击的模样。
原本三人之间是有些龃龉,互相都有点看不起对方。
如今一路逃亡到湘濮,三人的关系看上去倒是融洽了不少,甚至还会守望相助。
这时,大巫祭伸手用镶嵌着红色宝石的权杖打在族长的头上:“放开他们,不管人家来不来,你不该对客人们无礼。
“湘熊,你要记住,人家愿意来帮忙是情分,不愿帮忙也不亏欠我们什么。”
“告诉我,我湘濮族的祖训是什么?”
族长无奈的将沅生放下,诚恳的抚胸道歉:“凡恃人者,不若恃己!”
族长的话音刚落,又是一截土墙被一头巨象妖魔轰然撞塌,守在前线的族人们虽然很快就将这只妖魔给围杀,但是空出来的豁口,却让本来就疲累不堪的族中战士们,开始有心无力起来。
下一位起乩的孩子还没送来,妖魔又己经开始大范围破坏简陋的城墙。
名叫湘濮的族长双目无神的看着湛蓝色的天空,嘴中喃喃自语起来:“人力有穷时,若是恃己有用,昔年之三苗、荆蛮又何至于衰败至此?”
“天要亡我湘濮不成?”
突然,一道低沉却又穿透力十足的海螺号角声,在城外妖魔兽潮的后方响起。
年老却不耳背的大巫祭瞬间反应了过来。
他毫不犹豫的从怀中取出一把骨刀,划破手心后印在了祝融神像之上。
“大巫祭,您这是做什么?”
“放血的话,还有我们在,您何至于此啊!”
然而这位大巫祭不仅不悲伤,反而分外兴奋的大喊了起来:“是援军!”
“什么?”
“我借祝融祖的神力感应到了,是援军到了,我们有救了,是援军!!!”
说罢,他便用力一按,一道氤氲着高温的火光自神像上荡漾开来,将土城周边一大圈妖魔焚成了火球,暂时缓解了守城的压力。
随着这道焰光骤起,湘濮人们纷纷望见高坡处有一头似牛似羊的奇怪白色神兽朝着苍兕发起了冲锋。
祂的身形随着奔跑越变越大,一路上带起的风压崩飞了大批妖魔,然后用它头上那根独角,毫不犹豫的扎在了苍兕的屁股上。
“吼!!!”
苍兕吃痛下也是快速后撤,试图用犀角回敬神兽,二兽很快便战在了一起,在城外搅得是尘土飞扬。
然而还没结束,紧接着便有眼尖者发现,白云之上,有一背生双翼的洁白鸟人俯冲而下,每一次从飞禽类妖魔身边掠过,都会洒落大片的血雨腥风,逼得鵸鵌、数斯连连后退,不敢靠近土城半分。
“是云中君,是舜帝麾下的云神来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舜帝不会不管我们的,我们终于有救了。”
獬豸与云中君的进场,使得妖魔阵型大乱。
失去了各自的异兽统领后,它们犹如当日的虎豹兽潮一般,开始摇摆不定。
就在此时,自夔牛方向突然浮现出波涛汹涌的水花声。
众人再次眺望过去,只见本该是沼泽森林的地方突兀的出现了一道惊涛骇浪,波浪之上有一个个蓝色的鲛人正在乘风破浪前行,悍然首奔方寸大乱的妖魔兽群。
巨浪绞杀,一波三折,就像是一柄重锤,一次比一次用力的敲打在妖魔们心头,将他们的惶恐打成了不安,不安又锤成了绝望。
作为上沅濮的猎首,沅犀一眼就瞧见了站在波涛最前列的那个人。
“是主上,主上来了!主上带着舜帝的人来救我们了。”
“啊?在哪儿呢?我怎么没见到?”
“你仔细看,就在波浪的第一排,那个脚踏通天水柱,飞上天空,浑身浴火的那个!”
在湘濮人与沅生三人的视角中,陆远此刻在水柱的帮助下,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冲向了夔牛。
此时的夔牛,刚刚张开嘴巴,似乎是想要发出震天怒吼,对妖魔们再次发出震慑指令。
见识过狌狌王狂化族人的手段后,陆远又如何不知道这种把戏。
他从水柱上一跃而起,浑身爆燃出漫天火星,手中抡圆了陨铁棒,就像是蚍蜉撼树一般,小小的蝼蚁挥出炙热爆裂的一棍,打在如山般雄伟的夔牛头上。
这一棒!
仿佛带着惊天威势,敲打在夔牛柔软的鼻头,将它的震天怒吼一棒打散。
原本应该是雄浑的一声怒吼,也伴随着炸响,化作凄厉的惨叫。
“我来拖住夔牛,鲛人族听令,绞杀普通妖魔,给我清场!”
“杀!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