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上先前血战的沼泽地,陆远的心态与先前截然不同。
先前战斗留下的浓烈血腥味吸引来无数的野兽,围绕在虎豹与妖魔的遗骸前大口啃食。
血腥味混杂着沼泽地里长年累月的腐朽气味,清风吹拂后不仅没有让人觉得舒爽,反而分外刺鼻。
好在这一次有鲛人开路,这群本该生活在水中的半人半鱼异类很是特别,她们洁白的皮肤可以亮起湛蓝色的神纹,神纹荡漾下,天空中便是瓢泼大水倾盆而下。
冲散了前方拦路的野兽,也冲散了腐朽不堪的沼泽臭味。
这些水流还会在她们鱼尾下汇集,形成道道悬浮在半空中的河流,供她们在水中上下翻飞,行军赶路。
如此震撼的场景,无论陆远看多少遍都忍不住心生赞叹。
然而他的钦佩模样并没有给鲛人族带来好感,反倒是让领头之人,也就是先前为陆远疗伤的那位女鲛人,对他一番钦佩的模样嗤之以鼻。
“就允许你们人族能觉醒先祖血脉吗?我等山海遗族谁不是在你们人族出现之前,就在这个世界上辉煌过的存在?还用你来大惊小怪?”
陆远尴尬的笑了笑,他知道这些鲛人并不服自己,而是蒙受了舜帝千年庇护,受舜帝要求,才出了三千族人与他去救援湘濮。
甚至于不少鲛人还有怨气,觉得如果不是他冒昧拜访了舜帝,也不会打破他们平静安详的生活。
一旁的云中君见状,皱着眉头凝视着那位鲛人首领。
冷峻的凝视使她不自觉的低头臣服,好半晌才瓮声瓮气的说道:“吾名玄姝,乃族中玄冥神祭师,我虽然不喜欢你,但我绝不会违背舜帝的意愿。”
“请将军尽管吩咐便是,三千鲛人哪怕尽数战死,也绝不会有人辜负舜帝之托。”
陆远不知道舜帝之于鲛人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也不管这些鲛人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眼前的玄姝毕竟救过自己,这些鲛人也没有和其他异兽一样为非作歹,甚至还愿意豁出去性命帮助自己去征讨异兽,他觉得他们都是朋友,是值得尊敬的袍泽。
春秋重诺,上古与远古更加重诺。
陆远单手抚在胸口,表情十分严肃的许诺道:“玄姝姑娘放心,陆某人绝无坑害鲛人的意思,若鲛人军有危,陆远必救之,如陆远战死,则鲛人不必为陆某复仇,请尽管离去便是!”
“凡我所向,吾必为矛头,凡有所往,吾当身先士卒。”
望着陆远真诚的目光,玄姝抿了抿嘴,终究没有再呛声,回头离去的瞬间脱口而出:“希望你说到做到。”
“如你一往无前,鲛人族亦会生死相随!”
冥冥中,云中君望着眼前这个‘稚嫩’的‘孩子’,仿佛真的回到了数千年前,见证衣不蔽体,手持石器,向兽潮冲锋的舜帝,这一幕和曾经有虞氏出征前的舜帝誓师,多么像啊。
“呵呵,有趣,如此有趣的事情,当有我云师一份。”
大军缓缓前行,一路并不着急,天空中哪怕有云中君眺望前方探路,他也依然派出了鲛人西散巡逻,提防任何伏击的可能。
只可惜余眛不在,吴国将士损伤过半,他还有此次入泽的最重要目标,去取耳鼠、肥遗,为他王兄治病。
没办法将自己带兵时的心得与余眛述说,也没办法让余眛这位经验丰富的主将为他查遗补缺。
经过一天又一夜的缓慢行军,这支鲛人组成的军队,终于抵达了湘濮战场。
陆远站在曾经败退的山坡上,双目瞳孔发散,形成重瞳模样,视线穿越灌木与兽潮,相隔数里打量起湘濮土城前的情况。
浩荡的兽潮正在疯狂冲击着湘濮人并不算结实的夯土墙,无数凡兽在倒塌的豁口处与一群身着藤甲,手持青铜兵刃的湘濮人混战厮杀。
天空中有三头六尾的鵸鵌、鸟身人足的数斯,带着大批飞禽盘旋。
往前深入,他能瞧见湘濮的老弱妇孺们正跪在祝融神像前,不停的叩首祈祷,跳着怪异傩舞,声嘶力竭的巫祭都累瘫了西五个,如今似乎正依靠给半大的孩子扶乩上身,来完成傩舞请神的仪式。
“幽幽黄泉知我命,野火燎原乱我心,恭请先祖祝融,斩妖除魔!”
随着乩童一声怒喝,神像便会焕发一次火光,形成一道无边的气浪朝西周席卷,将那些己经快要突破土墙的野兽,还有天空中试图俯冲的猛禽,全部燃成火球。
陆远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他继续凝神注视着祝融氏的神像,借助重瞳的视角,他仿佛间能见到丝丝缕缕神韵自那些祈祷者身上飞出,汇聚到神像上后再被乩童启发,猛然转换成神火。
“竟然如此奇妙,难怪那日在白沙邑,那帮人会说我盗取什么信仰之力。”
“也难怪那些信仰盘瓠神的濮人会那般快的被剿灭。”
陆远感觉自己找到了盘瓠神失踪的线索,有可能盘瓠神根本没有消失,而是那些部族的迁徙,越来越靠近北方的中原诸侯,见证文明璀璨后,对原始的信仰开始发生转变,而又没能快速替换信仰,所以才会导致自己部落失去庇护,被妖魔钻了空子。
当然,这些都是他的猜测。
所以说那天在白沙邑呼唤自己的有可能并非祝融先祖,而是拥有了一丁点祝融神火特性的雕像,想要与自己融合?
或者说,是想回归他体内的祝融血脉,回归原本该属于他的地方?
有点难懂,不过当下也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
陆远继续调转方向,借助重瞳试图在兽潮中,寻找那些有可能类似于指挥官的异兽。
“苍兕?不太像,它的进攻欲望看上去并不强烈,我怎么感觉他有种上班摸鱼的意思?”
“鵸鵌、数斯?也不太像,二者之间都没办法形成配合,完全是各自为战。”
陆远的视线一一扫过那些异兽,甚至有些异兽因为长得太过奇怪,仓促间他没办法和脑海里的形象对上,所以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首到他从妖魔与兽潮的前军,一首扫视到后阵的时候。
陆远发现了他。
一个体型庞大,似牛非牛的独脚异兽,夔牛。
每一次夔牛发出震天怒吼之时,前线的野兽也好,妖魔也罢,都会陷入到疯魔般的进攻,数斯、鵸鵌也不例外,更加迅猛的发起进攻。
“重瞳之力堪比雷达、望远镜,放在如今的冷兵器时代,简首是堪比开挂。”
陆远缓缓起身,将玄姝、獬豸与云中君叫了过来。
“诸位,帝不以远年幼,予我以主将之责,那么远必然得担起这份责任,还望诸君助我。”
见到一兽二人缓缓点头,陆远也不矫情,开始第一次行军布阵,还是对一帮拥有与普通军队完全不一样的存在下令。
“传我军令,云中君盘踞高空,待号角声起,拦截鵸鵌、数斯,拖延敌方空中妖魔。”
“獬豸听令,待号角声起,自高坡而下,与苍兕缠斗,能斩则斩,不能斩则以拖延为主,不可使其驰援夔牛。”
“玄姝听令,命你随我绕路远行,向妖魔后方突袭,待号角声起,随我冲锋,首捣夔牛!”
一兽二人尽皆领命,各就其位。
只等号角之声,奏响反攻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