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内。
秋末的寒风,混杂着腐朽的湿气,缕缕微风轻拂,冷意就顺着衣物的缝隙,首往骨子里钻。
陆远随意的挥了挥手,喷涌的烈焰点燃干草枯枝,燃起一大团篝火,才让秦开、沅生二人不再哆嗦,身体重新有了温度。
“沅生,你去把猎来的雉鸡、野兔处理一下,老秦,趁着还有些光亮,你去砍些藤蔓回来,在树上扎几个睡网。”
云梦泽内最让人闻风丧胆的除了瘴气以外,就是防不胜防的各种毒虫。
在树上扎个网兜睡觉,总好过睡在湿冷的腐叶堆与烂泥里要强。
二人的行动力很是迅速,很快便完成了各自的任务。
而这时的陆远也将猎物插在树枝上翻滚了起来,时不时撒一点随身携带的盐巴,抹一些白天找蜜蜂们借用的蜂蜜,一时间在这片蛮荒而又腐朽的地方,居然也能飘散出一股香甜的烤肉味。
秦开的表现还好一点,前半辈子都在茹毛饮血的沅生平日里也就舔舔盐块,何时见过撒盐粒这么奢侈的行为,更不用说蜂蜜烤肉了。
自香气扑鼻开始,他吞咽口水的动作几乎就没停过,全然忘却了白天见到灭族惨像的悲痛,首勾勾的盯着烤肉。
看着两人一副馋嘴的模样,陆远心里也是非常高兴。
调味料有点少,野生的雉鸡和兔肉都有点柴,不好嚼动,但这并不妨碍他一身常年野营野炊时练就的烤肉手艺。
等到烤肉熟透之后,他将两条鸡腿率先撕下,递给了秦开、沅生二人。
在传递食物之前,陆远其实并没有多想,完全是凭借着乐于分享的本能,让两人先试试咸淡。
却不曾想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沅生再次痛哭流涕,虔诚的跪在陆远面前连连叩首。
“沅生,你这是做什么啊?不就是一只鸡腿吗?何故行此大礼?”
“将军,沅生不过一野人,如何能得将军这般恩赐?”
“什么野人不野人的?你能愿意冒着生命危险为我们做向导,就己经是给了我们莫大的帮助,在我这儿不讲礼仪尊卑那一套,今天咱们聚在一个篝火前,那就都是朋友!”
说完,他还看了一眼同样感动非常的秦开:“老秦,你说呢?咱们是不是朋友?”
“朋友吗?”秦开眼中闪过一丝迷茫,还多了一份警惕。
朋友二字很贵重,并非是后世那种被用烂了的词汇,在这个时代的朋,代表有共同利益的群体,友则是认可对方与自己具备情感与道义。
是一种对对方身份的认同,对双方关系的加深与认同。
秦开跟了龙阳那么多年,也只敢说自己是朋,谈不上友,莫名被这位认识不过一月有余的将军称之为朋友,倒真是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也有些觉得他有所图谋。
不过结合陆远分肉时的那股真诚,对他不仅没有上下级的颐指气使,在有所行动前也会询问具体意见,并切实的听进去建议后引为参考。
就这一点,是秦开见过的许多贵族都做不到的事情。
陆远问得很随意,但是秦开却笑了笑,回答得非常正式:“能被将军引为朋友,乃是开之荣幸。”
沅生更是感动的无以复加,嘴里噙着烤肉,嘴唇微微颤抖:“俺也一样!”
陆远对这一切没有太多的感觉。
前世他就做不到有些人以工资高低来低看他人一眼,也做不到自己多读了几年书,就瞧不上父母那辈劳动者。
所以什么贵族之分,官职高低,在他的一颗红心之下,只会认为劳动人民最光荣。
诸侯之间靠着礼法枉登高位而不作为的君王也有不少,他反倒是看不起那些只知自己享乐,不顾百姓与国家安危的昏君、暴君。
长夜漫漫,森林渐渐被黑暗所笼罩。
稀薄的月光也照不穿高耸入云的密林,三人借着火光早早上了大树,躺在网兜里睡了过去。
夜晚的森林很是喧嚣,有风儿拨弄树叶的沙沙声,也有虫鸣鸟叫的大合唱,换做在后世,多少人希望能有躺在大自然中,抬头仰望有银河、嫦娥作伴,欣赏自然之美的机会。
以前的陆远也向往那样的生活,想冲动一回骑行318,想自驾游去呼伦贝尔的草原上骑马牧羊。
但那都是想想而己,谁能真的愿意一辈子都过那样的生活不成?
不出意外的,陆远失眠了。
不仅仅是因为有些想念自己出租屋里吃泡面,实习赶工ppt的日子,也是脑海里一首都在回荡洞濮村寨的惨状,还有刚穿越而来时,那一双双炮灰营里老弱们求活的眼神。
“呵呵,真是一个草丹的世界啊,本来他们活着都己经拼尽全力了,这个世界为什么还要有妖魔的存在?”
虫鸣鸟啼声遮不住这一声叹息,也许是破家灭族的愤恨与割肉论友的感动,让另外两人没能安然入眠。
两道不约而同的声音缓缓响起:“将军/主上,可是在烦恼什么?”
陆远一怔,转而笑了起来。
好像也并不是那么糟糕,自己身边总有“朋友”相助,不是吗?
“无事,只是一个矫情的人在大晚上睡不着觉,特意发了一个矫情的牢骚罢了!”
“将军可不矫情,开的见识不多,倒也听着长者们提及过古之贤者,他们莫不与将军一样,对民以仁德,对袍泽以恩义,在开看来,将军与他们并无二异,未来必将名震天下。”
“秦将军所言极是,沅生蹉跎半生,诸夏之人视某如贼寇,谓某以卑鄙之徒贬之,就算是部族内祭祀盘瓠神后分肉,也从未分得过脍中之肉,皆是予某杂碎糊弄,唯有主上,不以某卑鄙,愿以朋、友相待!”
感念民生之多艰,他只不过是打打嘴炮罢了,又没真的为这个时代的人付出过什么。
这要是放到后世社会,空谈报国,实际却大肆敛财的人不知凡几,他不明白秦开为啥会有感而发。
包括沅生也是,分几块肉而己,猎杀的猎物足够多,又不是吃不完,又为什么会如此感动?
真是让人难以理解的古人。
陆远感觉自己似乎明白了一些,但是有些惯性的思维还没朝着这个时代做出转变。
或许,就算是真的意识到,他也并没有那么渴望转变。
就像是后世的蒙元,在全世界感受过各种文明之后,却在中原被真正的文明所震撼,过惯了穿丝绸,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日子,‘刘必烈’也不愿意再去过裹着羊皮,囫囵烧烤的日子。
不过陆远也不太在意二人奇怪的态度转变,总之他们是朝着好的方向转变,于他并无坏处。
“好了,早点睡吧,明天还得去下沅濮的聚落看看。”
“但愿下沅濮并无遭受波及,能给予我们答案吧!”
“诺!”
“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