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枷锁尽去。
省工办的领导在当天下午就离开了三义县,走的悄无声息。
孙建业也在当天被一辆来自省城的吉普车接走,据说是他联系了他父亲,直接调离了向红机械厂,再无音频。
一场看似滔天的风波,在张四海带回来的尚方宝剑面前,消弭于无形。
李向阳不仅恢复了名誉,更被赋予了前所未有的使命。
那张任命文档,风一样的传遍了全厂。
那些冷眼旁观,嘲讽质疑的工人们,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
第一车间再次变得门庭若市,但这次不再是看热闹,而是一张张讨好羞愧的面孔。
“李工,之前是我目光短浅,您大人有大量”
“陈师傅,还是您老眼光毒辣,咱们厂有救了啊。”
“欧阳同志,你看车间还能不能安排点活儿,我干啥都行。”
只有焦勇,骼膊上围着个红袖章,上面写着秩序二字,拦着人群。
“排好队,李工自然会安排的。”
李向阳坐在门口筛选,面对这些人,他只是平静的安排欧阳春兰进行登记和技能评估。
此一时彼一时,他心里清楚,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丹药真正凝聚人心,光靠一纸文档还不够,需要实实在在拿到手里的成果才行。
眼下最紧迫的任务,就是将试制成功的鞭炮,迅速转化为产品,变成第一笔收入。
兑现他对张四海立下的军令状,也让所有人看到真金白银。
有了张四海坐镇,资源调配再无阻碍。
他当时就宣布:“把所有能用的物料,全都搬出来,条子和报告,你们只管用,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在年前,造出一批响当当的鞭炮来。”
陈天磊的身体在陈静的精心照顾下也恢复了大半,重新披挂上阵,负责整个生产流程的质量把控和人员调度。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块金字招牌,老师傅们无不心服口服。
李向阳则对生产工艺进行最后的优化和标准化。
从纸筒的都卷制厚度,火药的填充,引线的插入到封口的密封,每一道工序已经形成了明确的标准。
军工厂那股子严谨作风,被完美复刻到鞭炮生产上。
焦勇带领的造型组也不再天马行空,转而根据李向阳提供的几种经过计算更好看的简单造型,进行标准化模具生产。
小鞭,二踢脚,以及‘飞机’‘大炮’‘喀秋莎’成了首批主打产品。
欧阳领导的外观组则在外包装上下了功夫。
她借鉴了国外消费品的设计理念,用相对廉价的彩纸和简单的印刷,设计出来带有‘向红牌’标识的包装。
虽然简陋,但在八十年代初的农村市场,已经算得上高档货了。
流水线作业,分工协作,质量控制。
曾经用于制造精密枪械的设备和工人,在生产鞭炮上展现出碾压级的优势。
第一批正式下线的向红牌鞭炮,很快就堆满了仓库。
时值腊月二十七,年味越来越浓。
张四海拿着样品,亲自带着李向阳和焦勇,直奔山外柳杨城那个新开的轻工市场。
市场的负责人早就接到了上面的通知,知道向红机械厂如今今非昔比,态度极其热情,当即就给安排了一个最好的摊位。
摊位支起来,向红机械厂的牌子一挂,鞭炮一摆,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军工厂生产的鞭炮?这可是新鲜事儿!
起初,人们还将信将疑。
“军工厂也做这个?能行吗?”
“看着包装是挺象那么回事,就不知道响不响……”
李向阳听着议论,知道光看没用,还是得来点震撼的。
他心念一动,拿着‘喀秋莎’找到一片空中无遮挡的地方。
“各位乡亲父老!光说不练假把式,今天就让大伙看看,咱们这儿的‘喀秋莎’到底是个什么动静。”
这话一出,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连旁边摊位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心想这奇形怪状的炮仗,还能玩出花来?
只见李向阳不慌不忙地将喀秋莎按在地上,拔出引线。
那引线明显比普通炮仗的粗壮不少,正是他改良的快引。
他环视一圈好奇的民众,嘴角微扬,掏出打火机。
引信点燃,快速燃烧。
李向阳迅速退后几步。
众人眼睛都盯着那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上。
片刻引线燃烧的声音消失,炮身依旧没有动静。
另一个卖鞭炮的商贩看着,不屑的出言:“就这?军工厂就”
不等他说完,喀秋莎炮身上的八个炮筒连续发射而出,直窜上三四迈克尔的空中才炸开。
这还没完。
紧接着,第二发,第三发,仿佛真的被赋予了某种战斗韵律。
每一发都间隔极短,就象真的喀秋莎来临。
那动静,那气势,根本不象是民用的东西,倒象是一场微缩版的火力急袭。
整个市场,不管男女老少,商贩走卒,全都看向天空那不明显的烟花。
所有人都被这前所未见的连环炮给震住了,他们见过二踢脚上天,见过小鞭乱响,就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能连续发射的稀罕物。
这简直就是孩子们梦想中的终极武器,大人们闻所未闻的新奇玩意。
最后一发炮筒在空中炸出格外响亮的一声,馀音在市场中回荡。
射完毕,市场上先是寂静了一瞬,随即轰然爆发出喧哗和惊叹。
“我的个娘诶,这比放枪还带劲啊!”
“军工厂出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神了!”
李向阳眼看声势已到,给焦勇使了个眼神,随即两人就扯着嗓子喊起来:
“小鞭,二踢脚两毛一串,喀秋莎这些三毛一个,买不了吃亏,买不上了上当,品质保证,童叟无欺。”
人群立马围上来,眼神里的怀疑早已被狂热取代,所有人的目标都集中在那造型别致的喀秋莎,大炮和飞机身上。
“同志,这喀秋莎给我来两个”
“我先来的,我要三个”
“还有那小鞭,来五挂,这二踢脚也来十个。”
张四海马上迎接,从厂长变成了小贩。
李向阳和焦勇也添加战场,维持着秩序,报价声,收钱声混成一片,摊位乱成一锅粥,却也热火朝天。
带来的第一批货,尤其是造型奇特的那些,不到一个小时就被抢购一空。
后面没有买到的人急得直跺脚,围着张四海打听什么时候还有。
“明天,明天还有,大家放心,保证供应!”
张四海大声承诺,脸上笑开了花。
他仿佛已经看到,钞票象这喀秋莎的炮仗一样,源源不断地飞回厂里。
初战告捷,而且是凭借技术创新的碾压性优势大获全胜。
三人带着空车和鼓鼓的钱箱,意气风发地返回厂里。
当车驶入厂区时,几乎全厂的工人,都聚在了道路两旁,默默看着他们。
没有欢呼,没有喧哗,只有一双双带着期盼的眼神。
张四海跳落车,什么也没说,只是高高举起那个装满钞票的木箱,用力晃了晃。
哗啦啦的纸币摩擦声,在此刻胜过千言万语。
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掌声瞬间响起,经久不息。
李向阳站在车上,看着眼前这一幕,胸腔被滚烫的情绪填满。
他想起在前世视频里看到的,年代电视剧。
此刻身临其境,才真正体会到那种绝处逢生后,希望重燃的震撼与感动。
历史的厚重与拼搏的热血,远比任何艺术作品都更加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