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阳蹲下身子,从木架上取下一卷管壳纸,用手仔细捻了捻。
纸质坚韧,远超供销社鞭炮用的粗糙红纸。
他小心展开一截,对着手电光看,纤维致密,透光性低。
“这纸的耐压和密封性很好。”他心想。
“但是要用来当卷制鞭炮的纸筒,需要做的更薄,保证火药的比例调配,能减少哑火的现象。”
他放下卷纸,又走向贴着紫凝胶的橡胶桶,费了很大劲才掀开桶盖。
里面的凝胶大部分都已经硬化结块。
李向阳用指尖按压,上面一层已经不能用了,好在底部还有些许膏状残留,粘性十足。
他对比着市面上的鞭炮的不对,其引信位子只是简单粘合,容易漏气。
如果用这种凝胶来密封,可以确保燃烧气体和火焰完全向内传导,有效引燃主装药。
李向阳正想取下一段导火索仔细观察。
手指刚用力,那看似完好的引线竟突然松散开来寸寸断裂,落在地上。
两人对视一眼。
陈天磊紧皱眉头,上前一步检查地下散开引线,手一碰瞬间碾成黑灰。
“这引线怎么会这样?”陈天磊站起身问着李向阳。
李向阳这次没敢用手碰,拔了一根头发,在导火在线轻轻拨开。
“师傅,你看看这是什么做的。”他连说话都不敢对着说。
陈天磊闻言,也屏住呼吸,凑近查看。
“看这纤维”陈天磊让李向阳再搅动一下。
“是麻和楮树皮混着搓的,还?过硝水。”
他让李向阳让开,直接上手用力一捏,手指传来触感,瞬间明了:
“年头太久了,硝都返潮析出来了,纤维也糟朽了,稍微受力就成粉。”
李向阳盯着那结构:
“师傅,这种引线,燃烧起来是不是忽快忽慢?”
陈天磊嗯了一声,继续补充道:
“看这里,药有多有少,纤维管壁也厚薄不一。”
“烧起来,药多壁薄的地方就窜得快,药少的地方就卡顿,甚至熄火。”
“以前用这个,点着了都得赶紧躲远点,说不准它什么时候炸。”
李向阳听着师傅的介绍,完全对得上他脑中的记忆。
在八十年代中期之前,全是这种结构的引线,可靠性极差。
到了后期,在军转民的浪潮下‘安全引线’横空出世,俗称‘快引’。
那种引线不再使用麻等易变质的植物纤维,而是采用了经过特殊处理的致密棉线作为包裹层。
其内核填充了精细提纯的黑火药,通过特定的工艺确保了药芯的紧实度与一致性,外层通常还会覆有防潮涂层。
这种结构使得引线的燃烧速度快且稳定,几乎不受外界温湿度影响,极大地提升了安全性与可靠性。
“所以,关键不在于用麻还是棉,”李向阳看着地上的灰烬,心里大概有了计划。
“如果能找到合适的纤维材料,并严格控制火药质量和填充工艺,这一项技术会更快的出现。”
他没有将这个具体的想法说出来,只是抬头对陈天磊道:
“师傅,引线既然朽了,我们先把其他两样带走,纸和凝胶非常有用。”
陈天磊表示只有这样了,环顾了一下库房,指了指剩下的材料:
“凝胶一共就这两桶,不算太重,你拿着先走,管纸倒是不少,我先拿一卷,等会你再来一趟。
李向阳弯腰抱起两桶凝胶,试了试分量:
“师傅,您别动手了,这点东西,我多跑两趟就行。”
他说着,伸手想去接陈天磊已经扛上肩的那袋管纸。
陈天磊侧身让开,扛着纸袋朝外走:
“没事,这点分量还压不垮我,赶紧把能用的先弄回去是正经。”
“可是师傅”
“别磨蹭了,”陈天磊打断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早点回去睡,明天我就帮你组建队伍,操练起来。”
李向阳见状,只好抱着两桶凝胶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带着第一批材料离开了老库房。
李向阳将那卷管壳纸半托着搬到铁门处放下。
陈天磊看了看,说:“再去拿一卷来,钥匙给你,动作快点。”
李向阳应了一声,接过钥匙,转身返回库房。
快到库房门口时,他脚步一顿。
刚才他和师傅离开时,门是虚掩着的,此刻却变成了半掩。
他心头一紧,下意识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放轻脚步,小心地推开门。
库房里静悄悄的,手电光扫过,空无一人。
但他立刻注意到,之前散落在地上的引线灰烬似乎被踩乱了,靠墙木架上原本堆栈的管壳纸也少了一小摞。
地上除了他和师傅的脚印,还有另一串不属于他们的脚印延伸向门口,随即消失在门外。
李向阳心头猛跳,有人来过!
他迅速在库房里检查了一圈,确实没有发现别人。
是谁?拿走了纸,还踩乱了痕迹?
他关上库房门,心事重重地回到铁门处与陈天磊汇合。
“怎么这么久?”陈天磊问。
李向阳张了张嘴,几乎就要把发现的情况说出来。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偷拿封存军工物料是严重违反纪律的行为,钥匙只有师傅有,若说出来,师傅必然愧疚且要追究,恐怕还会气出个好歹,
项目更难以推进,他瞬间决定暂时隐瞒。
“没什么,”他努力让语气平静。
“那卷纸放得有点靠里,费了点劲。”
他顺势转移了话题:“师傅,明天组队,您觉得那些人能说动的吗?”
陈天磊不疑有他,一边锁门一边说:“尽力吧,先把东西弄回去。”
两人带着材料消失在夜色中。
在他们刚才停留的不远处,阴影里走出两个人,居然是孙建业另一个则是早该睡着的刑鸿。
刑鸿怀里抱着一小卷顺来的管壳纸,不安地问:
“孙哥,这不好吧?李向阳是不合群,可也没得罪过我们啊。”
孙建业冷笑一声,语气带着愤懑:
“得罪?要不是他次次考核抢第一,占尽了风头,我早就走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他看了一眼刑鸿怀里的纸,“走吧,这东西,说不定以后有用。”
刑鸿看了看孙建业脸色,没再说话,两人悄无声息地溜回了宿舍方向。
李向阳送着陈天磊回家,心头纳闷,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