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凝。”
饶是林进习惯了遇到任何事情都保持一副八风不动的定力，可听到女儿一声一句的自暴自弃，他也坐不住了。
林进从椅子上起身，走近纪凝。
见小女儿下意识又往林商那边一躲，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对他这个亲生父亲的抗拒，他叹了声气。
“凝凝，爸爸确实在很多看不见的地方，都严重失职了。”
他半蹲下来，在小女儿身前，抬着头，希望与纪凝低垂的目光对视。
“你从来不是爸爸妈妈的累赘和麻烦，恰恰相反，你一直是我们的骄傲。”
“骄傲？”
纪凝意外地重复咀嚼一遍这个词，这和她有半毛钱关系嘛？
“爸爸——”
她唇间懦：“我哥林商请你们把女儿当领导，应该不是希望你们把说假话乱吹的技术，用在我们身上叭——”
林进无奈地苦笑，他摸摸眉角，自知和女儿之间的隔阁，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凝凝，我和你们妈妈的这份工作，性质是特殊了一点。”
林进慢慢地说道：“在家属大院里，和我们差不多的同事们，父母和子女关系势同水火，甚至夫妻之间演变成形同陌路，都是数见不鲜的事情了。”
纪凝扁扁嘴，目光瞄向姐姐纪纱。
双胞胎姐妹俩的神色极其一致，都在心里腹诽：照这种要工作不要家庭的态度，亲人之间能和睦才有鬼了呢。
“这也算是，我们一味的顾此失彼，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吧。”
林进顿了顿，继续说道：“远的不说，近的你们表哥，骄横惯了，你们舅舅、舅姆不管他，他年纪轻轻的，乱搞男女关系，酗酒飙车，葬送了宝贵的生命。”
“你们妈妈目睹过的，其他同事的孩子，纹身、身上打钉，都不是什么罕见新闻了。
有在国外不学好，染上不该染的东西的；也有被洗脑的，口口声声说不认亲生父亲，要和自己‘生物爹”彻底断绝关系的；还有怀了孕都不知道孩子爸爸是谁的——”
“林进。”
纪黎瑛在旁皱眉出声，她手里捏着一包纸巾，看起来下一秒就想要扔到丈夫脸上了。
林进摇头笑了笑：“这些，你们妈妈到现在还觉得，和你们说，都太早了一一因为我的女儿们，一直以来都特别聪明乖巧，让我们省心，我们怎么不为你们感到骄傲呢？”
纪凝呆呆地听着父亲的话，有些不知所措。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象是某位连吃败仗、退守海岛的海岛奇兵，总怀疑自己这儿不行那儿不行。
但是今天，又好象海岛奇兵听到了三八在线的消息，顿时醒悟一一原来和其他虫一对比，我其买还行？！
纪黎瑛也慢慢起身，步到纪凝的身边，爱怜地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
“纪凝，爸爸妈妈平时也不可能说，你学习成绩可以，没有出去鬼混，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爸爸妈妈就特别满足了一一这样的考量，我们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是没办法直接和你明说。万一让你觉得，爸爸妈妈的底线那么低，再激起你青春期的叛逆劲儿”
林进看了看妻子，眼神征询了一下纪黎瑛的意见，纪黎瑛会意，也对他点点头。
“凝凝，以前妈妈也总是教训你，想让你有些女孩子的样子。”
林进用鼓励的语气说道：“现在爸爸妈妈想要告诉你，没关系的，你想要选择什么样的人生，只要是积极健康的，能让你感到快乐和幸福的，爸爸妈妈都支持你一一男生也好，女生也罢，你永远是爸爸妈妈的好孩子。”
“我、我——”
纪凝没想到，自家父母的一通讲话，就让她的眼框隐隐发热，差点没绷住要掉泪豆。
“我也不是哎呀，我不知道怎么说。”
她侧看脸蛋，迎面对上林商的目光。
好兄弟正微笑着冲自己点头，意思也相当明确一一无论怎样，他也都支持自己，站在自己这一边。
“爸爸，妈妈。”
没有眼泪，但纪凝还是抬手抹了一下眼角。
她懦喘地问向父母：“真的可以嘛？我是男孩子也可以？我我是女孩子也可以？”
林进和纪黎瑛，对她郑重地点点头。
“妈妈以前总想纠正你。”
纪黎瑛轻叹一声，手指在女儿的发丝间穿动，她感到纪凝的身子有些微微的颤动。
“但是妈妈的确忽略了，有的孩子天生敏感，我们一直以来亏欠你的，会在你心里持续的放大一一所以，妈妈知道纪凝你没有任何问题的。出问题的，是我和你们爸爸。”
纪黎瑛一边爱抚女儿的额头，一边放轻声音：“都怪我们，纪凝你以后不要有任何心里压力，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一一只要是不违法、守道德的，妈妈也相信你不会做出出格的事，爸爸妈妈都支持你。”
“我—”
纪凝吸吸鼻子，声音也有了哭腔：“爸爸、妈妈，呜呜一一我只是想、想有人可以喜欢我可以接受我，可是好难呀，呜“没关系的，凝凝，不急的。”林进缓声，“我家女儿这么好，一定会有个优秀的人，既让你喜欢，也会很爱你。”
“如果、如果没有呢—”
“没有的话，妈妈也不催你了。”
纪黎瑛见纪凝委屈的哭相，心里也不忍，承诺道：“象你爸爸刚刚说的，我们忽视女几的代价，本来应该是自食其果，象有些孩子学坏了、学废了，甚至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可是我家女儿，非常懂事、非常健康，年复一年的长大成人一一爸爸妈妈应该感谢你们。”
闻言，纪凝哭音更大，呜呜哇哇的一声，靠在纪黎瑛的怀中，泪水倾下不止。
纪黎瑛拍拍女儿的后背，如同唱摇篮曲时的哄拍动作般，慢慢安抚她。
一旁旁观的林商，馀光瞅瞅纪纱，这姑娘也一副忍哭的样子，双手紧紧地抓着她自己的裤子，抓出了一圈圈的褶皱。
“伯父。”
林商随即对林进使了个眼色，又看向门外，示意两人一起出去一会儿。
林进站起身，王秉山也随他走出去，留下母女三人关起门来说些话。
“秉山，不好意思，今天午饭要晚点了。”
“都什么时候了，思退。”
王秉山一拳砸在林进的肩胛，分不清是开玩笑还是真的生气：“你要庆幸，当年纪局长没有答应让小纱和小凝认我作干爸。不然，今天我肯定要替她们出气，揍得你一两个月不能公开露面才行。”
林商则在一边，手指轻敲脑门。
“林厅纪厅是理解小凝了，但是小凝，能再深一步一一也理解体谅一下他们么？”
想了几分钟，林商出声：“伯父，你最近有没有完成过什么民生相关的重点事项要一般群众都能听懂看懂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