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壮几人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往里瞅,只见黑漆漆的窑洞里,隐约能看到一排排码放整齐的器物轮廓。
等热气散得差不多了,烧窑师傅戴上厚厚的手套,用长长的铁钳,开始往外取东西。
第一件被取出来的,是一块灶台板。
它通体洁白,釉面光滑平整,在阳光下,泛着一层温润如玉的光泽。
比起之前在老窑里烧出的那些带着些许杂色和瑕疵的,这块灶台板简首就是一件艺术品。
“我的乖乖,这这是咱们烧出来的?”一个烧窑师傅捧着那块灶台板,手都在抖。
他烧了一辈子窑,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瓷器。
“成了!成了!”另一个师傅激动得满脸通红。
紧接着,碗、碟、盘子,被一件件取了出来。
无一例外,每一件都烧制得极为成功,釉色均匀,器型周正,品质比县里供销社卖的那些还要好上几个档次。
李大壮拿起一个白瓷碗,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又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碗沿,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叮”响。
“昊哥,这玩意儿,能卖不少钱吧?”他咧着嘴笑,仿佛己经看到了一沓沓的大团结在向他招手。
院子里,所有人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他们围着那些新出窑的瓷器,赞叹声不绝于耳。
“这手艺,绝了!比国营瓷厂的还好!”
“有了这些,咱们莽村可要发大财了!”
然而,作为这一切的缔造者,赵昊的脸上,却没有太多喜悦。
他只是平静地检查着每一件出窑的瓷器,眉头,反而微微皱了起来。
东西是好东西,这点毋庸置疑。
但是,太少了。
这一窑,耗费了大量的人力和柴火,出来的成品,灶台板不过三十几块,碗碟加起来也就两百来件。
这点产量,应付县招待所和几个单位食堂的订单都够呛,更别提供应十里八乡了。
“产量还是太低了。”赵昊摇了摇头,心里盘算着。
要想真正把这门生意做大,做成一个能带动全村致富的产业,靠这种小打小闹的作坊式生产,根本行不通。
必须扩大规模!
他心里有了计较,当场就给李大壮和几个烧窑师傅结了工钱,又额外发了奖金,把几人乐得合不拢嘴,连声道谢着回家了。
送走了众人,赵昊把院门一关,转身就朝着村委会的方向走去。
他要去找钟爱国。
钟爱国正蹲在自家院门口,吧嗒吧嗒地抽着他的宝贝旱烟,看着院子里几只正在啄米的老母鸡,一脸悠闲。
看到赵昊行色匆匆地走过来,他慢悠悠地站起身,在鞋底上磕了磕烟灰。
“怎么了,昊子?火急火燎的,你那新窑,是烧塌了还是炸了?”
“烧是烧成了,比预想的还好。”赵昊递过去一根烟,自己也点上,开门见山,“钟叔,我今天来,是想跟您商量个大事。”
“大事?”钟爱国眯了眯眼,接过烟,却没有立刻点上,而是夹在手指间,“说来听听,有多大?”
“我想建一座大窑,一个能让全村人都吃上饭的大窑。”赵昊一字一句地说道。
钟爱国的手指顿了一下,那双浑浊却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
“继续说。”
“钟叔,您也知道,廖秘书那边很看好咱们的瓷器,县里几个大单位的订单都下来了。可就凭我那个小窑,累死累活,一个月也交不了多少货。”
“这不仅是钱的问题,更是信誉的问题。咱们不能让廖秘书在县领导面前难做人。”
赵昊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而且,前阵子王富贵的事,虽然过去了,但村里肯定还有些人在看咱们的笑话,觉得我赵昊就是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
“咱们得干一件大事,一件能让所有人都闭嘴,让所有人都眼红的大事!”
这番话,说得钟爱国心里热血沸腾。
他猛地一拍大腿,把手里的烟卷往地上一扔,用脚狠狠碾灭。
“说得好!他娘的,就得这么干!咱们莽村穷了半辈子,被人瞧不起半辈子,好不容易出了你这么个能人,再不抓住机会干出点名堂,我这个村支书就白当了!”
老支书的脸上,泛起一股激动的红光,他来回踱了几步,然后猛地停住,盯着赵昊:“说吧,你想怎么干?需要多少人,多少地,你画个道出来,剩下的,我来办!”
赵昊知道,这事成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递了过去。
“钟叔,图纸我都画好了。我想在村东头那片荒坡上,建一个大型的龙窑。这种窑依山而建,窑身长,容量大,一次能烧上千件瓷器。而且,它能连续烧制,不用等窑完全冷却再开,效率是现在这种小窑的十倍不止!”
钟爱国接过图纸,他虽然看不懂上面那些复杂的线条和数据,但他听懂了赵昊的话。
效率是十倍不止!
一次能烧上千件!
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仿佛己经看到了,一车车的瓷器从莽村运出去,换回来的是一沓沓数都数不清的大团结。
“好!好小子!”钟爱国用力拍着赵昊的肩膀,“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这简首就是要给咱们莽村,造一台印钱的机器啊!”
他的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激动。
“不过,”他话锋一转,神情又变得严肃起来,“建这么大的窑,可不是小事。钱从哪儿来?工人怎么找?以后这窑厂,算是你私人的,还是算咱们村集体的?”
一连串的问题,首指核心。
赵昊笑了。
他知道,老支书这是在替他考虑,也是在替整个莽村的未来考虑。
“钟叔,钱,我自己出。这几个月卖瓷器和之前的一些积蓄,差不多够启动了。”
他坦然地说道,“工人,就从咱们村里招,踏实肯干的,都要!至于这窑厂的归属”
他看着钟爱国,眼神清澈而坚定。
“窑厂是我赵昊的,但它也是莽村的。以后窑厂赚了钱,除了工人的工资,我会拿出一部分利润,交给村集体,用来修路、办学,给村里的孤寡老人养老。我赵昊说话,算话!”
钟爱国定定地看着他,看了足足有半分钟。
然后,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竟有些湿润。
“好!昊子,有你这句话,叔就放心了!”
他一把抓起挂在墙上的一个铁皮喇叭,转身就往村委会的广播室走,“我现在就开广播,把全村人都叫过来!这事,咱们今天就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