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开前夕。
三阴岛海边的沙滩上,陈玄林与陈甘二席地而坐。
二人正望着远处的灰雾,看着渐暗的天光,商讨着明日的计划。
虽然前几日,几位族老对这一次接岸之事也多有探讨,也由陈玄林定了计划,但陈玄林依旧来与陈甘二嘱咐一二。
二人谈论片刻后,陈甘二迟疑道:
“玄林哥,你说的拖住对方修行者,再乘机让亡灵袭击对方岛屿的办法,真的可行吗?若是让对方识破,就危险了。”
“实在不行,就与接岸之岛正面拼一次,接岸之岛有两个修行者,你我也是修行者,而且我的术法也有所突破……”
这些天陈甘二也知道了陈玄林能召唤亡灵战斗,但真身实力却是有些勉强。
陈玄林摇了摇头道: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甘二,你现在亦是咱们陈氏一族的顶梁柱,做事出言皆需三思而后行,切不可如以往般莽撞。”
“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需你带着陈氏前行,万事且多思考。”
陈甘二转头看了一眼陈玄林,道:
“修行可长生,玄林哥说不得就要当陈氏中兴之人,陈氏需要玄林哥,又怎会不在呢,玄林哥切莫说些晦气话。”
陈玄林叹道:
“生于此间,诡异环绕,咱们又不是那些占据仙岛的大势力,生存就已经殚精竭虑,长生于我等太过遥远。”
随即陈玄林话锋一转道:
“甘二,你现在亦是修行者,亦知与凡人的差别,务必小心此次接岸。”
“说不得此次接岸,便是你我生于此间以来,最大的存亡危机。毕竟你我皆是初成修行者,乃不知对岛修行者是何手段。”
陈甘二抓了一把沙子握在手中,捏得咯咯作响,“也说不得那接岸的修行者见吾岛孱弱,便直接杀上岛来。”
陈玄林道:
“若无灰雾中的邪祟蛊惑,在未确定接岸之岛的虚实前。修说修行者,连凡人也不会随意大开杀戒,如此做法的岛屿是难以在亡海存下去的。”
“一般只有两种可能,其一便是各自安好,互不打扰渡过此次接岸。”
“其二,便是有人上岛打探情况,探吾岛虚实。明日若有修行者上岛,咱们需带他到村中心空地之处就可,我此前已向祭灵祈祷,它会相助吾等,在那里性命无忧。”
陈甘二蹙眉道:
“可是我们怎知来三阴探情况之人,是否是修行者呢?”
陈玄林摇头失笑:
“你怎又忘了,吾方才刚说祭灵会相助吾等,祭灵大人会帮咱探知登岛之人是否为修行者。”
陈甘二恍然大悟,又道:
“但是亦有可能,对岸之人方一见面,见我刚踏上修行一途,修为孱弱,以为我好欺负,便想着动手。”
陈甘二虽然莽撞,不喜思考,但也绝对不是蠢货,有些可能他也能猜到。
陈甘二刚说完,陈玄林便从随身携带的布包中取出了一件黑色的华贵长袍,将其放到陈甘二面前,轻声道:
“虽然咱们刚踏修行一途,但陈氏曾经也辉煌过,亦知接岸修行者岛屿该如何应对。”
“你说的此种可能,我自然也想过。你明日且着此衣,不必对那上岛修行者畏惧,如常人对之,他必不敢轻易动手之。”
“对岸若谨慎就此退去也好,两岛相安无事,若是有来犯之心,必然跟你来。”
陈甘二看着眼前的黑袍,脸上露出惊讶之色,道:
“不愧是玄林哥,还真是想得面面俱到,但是这都是你我猜测,事情真会如你我猜想般进行吗。”
陈玄林再次露出笑容道:
“不必担忧,一切皆有吾在,哪怕我等皆猜错,吾亦有应对手段。”
“你需知,咱们陈氏现在不仅仅是要在亡海活下去了,而是要重振陈氏,自然不会安稳发展。”
陈玄林递给陈甘二的这件长袍,便是那具海上浮尸身上穿着的那件华贵长袍。
那日陈玄林见此衣华贵异常,非一般岛屿所能拥有,故留了下来。
陈甘二接过衣服,也笑道:
“我一直都信玄林哥能做到。”
陈玄林又细细与陈甘二嘱咐了一些事情后,最后道:
“与你说的就这些,我还要跟其他族老嘱咐一二,但明日主要还得依靠你我。”
陈玄林说完,便起身去寻了陈怀古等族老,并将明日的计划再次确认一番。
谈到最后,陈怀古脸上依旧有迟疑之色:
“老夫本不该质疑族长之策,但族长此举是否太过冒险?我虽已老,但仍能想替族长分担一二。”
陈玄林轻声道:
“此次接岸之岛必定是修行之岛,比之往日接岸更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灭族之危。嫣有安然之举,不若就此一博,方有一丝生机。怀古族老,不必自苛。”
“从陈氏有修行者起,便不能如以往般应对接岸之岛了。”
陈秋古叹了口气,双手抱拳作揖道:
“老夫也明白这个道理,那就全凭族长吩咐,但望族长谨严处事,安身为上,全族性命系于族长一身矣。”
……
月色降临。
亡海与灰雾的规则之力被触发。
三阴岛外与天高般的灰雾缓缓退去,亡海上空留下了一个比以往雾开之时更加空旷的局域。
三阴岛上又响起了熟悉的巨大轰鸣声,这道声音也代表着,两座陌生岛屿的海岸线开始相接。
三阴岛的居民能明显感受到,这次的轰鸣声比以往接岸之时都要大些。
似乎这次两岛相接的海岸线比以往都要长。
周一自从上次差点被那散发鱼腥味的存在抓住后,现在越发谨慎。
他对岛上雾开接岸的一幕置若罔闻,老老实实将自己的意识封闭在石球内部。
甚至连他那祭灵独有的视野,都小心控制着没有超过陈家村的范围,没有到处瞎看。
在这压抑的氛围之下,黑夜缓缓退去。
翌日清晨。
一座比三阴岛庞大数倍的岛屿,赫然出现在了三阴岛的东面。
在三阴岛现存居民的记忆中,雾开接岸那么多次,但是没有哪一次接岸过面积如此大的岛屿。
即使是在陈家村中,依旧能看见那座接岸之岛上,有数座高耸入云的高山。
高山之上有诸多精致院落,其山间还能看见诸多农田树木,一副食物充足欣欣向荣的模样。
而与之接岸的三阴岛,仅有一座小小的山丘,山丘之上只有一些不高的树苗,和一些刚长出不过一尺的禾苗。
两座岛屿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氏族人们看见这次接岸的岛屿,与往日接岸的岛屿大不相同,再想到前两天族老们的安排,心中皆有些忐忑。
在他们的经验之中,接岸之岛面积越大物资越丰富,便更容易诞生强大的战力。对于三阴岛来说,威胁也就越大。
以往接岸的海岸线边,都会聚集众多手持武器的岛民。
但今日接岸之后,接岸的海岸线竟没有一个人影。
不仅对岸不见人影,就连三阴岛这边,由于陈玄林前几日的吩咐,现在一个陈氏族人也看不见。
……
与三阴岛接岸的听泉岛上,一个宽阔的院落内。
有一位身着紫色锦袍的老者正背着手,与一个脸上有一道长长伤疤的青年男子谈话。
青年男子看向三阴岛方向,眼神中带着阴狠道:
“族父,我观此次接岸之岛环境贫瘠,想来无甚强力威胁者,孩儿可带人登岛俘些贱奴。”
锦袍老者冷哼一声教训道:
“亡海之上,哪有真正的弱岛?真是不堪一击的岛屿,咱们又怎会与之接岸?”
“此前的教训还不够?你父亲是怎么没的?要不是我动用了底蕴,咱听泉岛差点就那被那顽石商岛毁了。”
“你要记住,没有摸清底细前贸然动手,与取死无异,这是亡海皆知的道理。”
“你虽修行资质尚可,但处事经验不足,我既收你为嗣子,这些都会教你的。”
闻言,脸上有疤的青年男子低下头,让锦袍老者看不清面容,只是抱拳道:
“族父教训得是。”
“孩儿只是觉得,只是上次接岸一战族中奴仆损失惨重,孩儿只是护岛心切,想扩充一些贱奴与孕奴罢了。”
锦袍老者冷眼看了一眼伤疤青年,道:
“补充奴仆之法能少用则少用,容易吸引其他诡异前来。”
“还有,凡事不可看外表,贫岛亦可诞生大修行者,传闻那有数万岛民之众的千机岛,那岛主修行之初其岛上也不过几百岛民,仅仅百馀年便发展起来了。”
锦袍老者随即又冷笑道:
“但若是此次接岸之岛实力不足,有机可乘,倒也可以乘机补充一番奴仆。”
青年低声拍须道:
“就凭族父这炼气四层的修为,对面即使有修行者,也绝不是族父一击之合。”
锦袍老者没有理会青年奉承的话语,依旧背着手,神色淡然道:
“时间差不多了,你且伪装成奴仆随我上岛,不可暴露修为,先找到其岛上修行者,探清虚实后再动手。”
那狠厉青年低头称是。
锦袍老者就这样背着手,带着青年以及另外三个仆从,一行五人就这样悠然从容的走向了三阴岛。
气质从容。
锦袍老者走到两岛相接的海岸线边,看见对面一个人也没有,也并不觉得奇怪,头也不回道:
“淼儿,你可知对面为何没有一人看守。”
那青年身着麻衣一副奴仆的打扮,其将腰微弯,答道:
“族父教导过,在修行者眼中凡人哪怕再多,其战力也有限。仙凡差距有如天堑,凡人守岸,若真起了冲突,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唯有凡人岛屿才会有人守岸,有修行者的岛屿只会派人盯梢。”
“若是真遇到有凡人守岸的岛,想必修行者实力也不会太高,能用凡人守岸,也能说明此岛修行者怯战,遇到此类接岸之岛,也便说明此岛可直接掠之。”
锦袍老者满意的点点头,“不错,悟性不错,虽然你现在才炼气二层,但是不是没有机会超过老夫,前途无量啊。”
青年将腰弯得更低,连忙道:
“不敢,孩儿自知资质愚钝,万不敢与族父相提并论。”
二人谈话间,已经踏过接岸线,进入了三阴岛的范围内。
也在此刻,跪拜在祭灵前的陈玄林忽然看到传讯碑有文本显露,随即起身,对着候在一旁的一个族人道:
“去与甘二族老说一声,祭灵告知,接岸之修行者已然全上岛,为首紫袍老者与一旁脸上有疤的男子便是。”
那族人领命离去后,陈玄林随即走向了不远处的一处房屋,一边走一边运转起了命魂召的法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