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府的晚饭,桌上多了一副碗筷,也多了一分沉闷。
杨鸿宇默默地扒着碗里的饭,他刚沐浴过,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青色长衫,湿润的黑发随意披在肩上,遮住了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
他吃饭的动作很慢,很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杨天凌坐在主位,同样沉默地吃着。
白天的冲突,就象一颗投入池塘的石子,虽然水面已经恢复平静,但涟漪却在无形中扩散到了杨府的每一个角落。
那些护卫看杨鸿宇的眼神,已经从单纯的尊敬,变成了敬畏。
府里的下人走路都踮着脚,生怕惊扰了这位闭关一年,一朝出关便锋芒毕露的大少爷。
一顿饭在诡异的安静中吃完。
杨天凌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
“鸿宇,跟我来书房。”
“是,父亲。”
书房内,烛火摇曳,将父子二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
杨天凌没有坐下,而是走到了挂在墙上的那副清河郡地图前。
地图上,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符号,代表着郡城的各大势力。
其中,城南百草巷的位置,被一个朱红色的圆圈圈了起来,旁边写着一个小小的“杨”字。
而在它的周围,李、王、赵三家,如同三座大山,将这个小小的圆圈围在中间。
“今天,感觉如何?”
杨天凌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杨鸿宇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地图上,声音沙哑。
“孩儿冲动了。”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陈述事实。
杨天凌转过头,看着儿子的侧脸。
“不,你没有冲动。”
杨鸿宇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你若真的冲动,一年前就会拔刀。”
杨天凌的手指点在地图上赵家的府邸位置,那是一个比杨府大了十倍不止的巨大局域。
“你今天出手,时机、分寸,都掌握得刚刚好。”
“只废了他一条骼膊,而不是杀了他,是告诉赵家,我们杨家懂规矩,这是挑战,不是死仇。”
“当着百草巷所有人的面出手,是立威,告诉所有人,我们杨家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杨天凌收回手,目光重新变得深邃。
“你这一拳,为杨家在郡城,打出了至少三个月的安宁。”
杨鸿宇沉默了。
他没想到,自己那压抑了一年的怒火宣泄,在父亲眼中,竟有如此多的门道。
“但是,光有拳头,还不够。”
杨天凌转身,从书案上拿起一叠信纸。
最上面的一封,是刘安今天刚呈上来的密报。
下面几封,则是从清江县送来的。
他将刘安的密报递给杨鸿宇。
杨鸿宇接过,借着烛光仔细看了起来。
密报上记录着他出关后,郡城各方的反应。
赵家将那个被废掉的护卫头领抬了回去,之后便大门紧闭,没有任何动静。
郡守府那边,有人看到了郡守的师爷去了赵家,待了不到一刻钟就出来了。
李家和王家,则象是没看见一样,依旧各自忙着生意上的事情。
“看明白了什么?”
杨天凌问道。
“赵家在忍。”
杨鸿宇的声音很沉。
“郡守府在敲打他们。”
“李、王两家在看戏。”
“不错。”
杨天凌点了点头,又拿起一封清江县送来的信。
“这是鸿文送来的,你看看。”
这封信的内容,主要是关于家族情报组织“行善堂”的。
上面写着,行善堂在清江县的发展已经到了瓶颈,因为杨家一家独大,各方势力都十分收敛,很难再打探到有价值的情报。
信的末尾,杨鸿文隐晦地提出,行善堂这个名字,过于温和,在清江县还好,若要在郡城发展,恐怕会引人轻视。
杨鸿宇看完,将信纸递还给父亲。
“鸿文说得对。”
“一个负责打探情报、窥伺黑暗的组织,叫‘行善堂’,听起来就象个笑话。”
杨天凌将两封信放到烛火上,看着它们慢慢化为灰烬。
“我准备闭关一段时间,冲击开元境。”
杨天凌平淡地抛出了一个惊雷。
杨鸿宇的身体猛地一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
开元境!
那可是超凡之境!
整个清江县,都没有一个开元境强者。
杨家若是诞生了开元境,那将是质的飞跃。
“在我闭关期间,杨家在郡城的一切,都需要一个更强大的力量来守护。”
杨天凌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拳头,只能放在明面上,用以威慑。”
“而在暗处,我们需要一双更锐利的眼睛,一对更伶敏的耳朵,甚至是一把能无声无息割开敌人喉咙的刀。”
他看着杨鸿宇,一字一句地说道。
“所以,‘行善堂’这个名字,必须改。”
“从今天起,杨家的情报组织,不再叫行善堂。”
杨天凌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它将更名为,‘暗影卫’。”
暗影卫。
杨鸿宇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这个名字,充满了肃杀与神秘,与“行善堂”截然不同。
“我稍后会亲笔写信给鸿文。”
杨天凌继续说道。
“暗影卫由他远程总揽,你在郡城,配合刘安行事。”
“暗影卫的预算,在原有基础上,提升三倍。”
“我授权鸿文,他有权在家族内部,挑选任何他认为合适的人添加暗影卫,无需经过长老会。”
“所有暗影卫成员的身份,都将列为家族最高机密。”
“他们的任务,不再仅仅是收集情报。”
杨天凌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我还要他们学会反制、渗透、以及……清除威胁。”
清除威胁。
这四个字,让书房内的空气都仿佛降低了几分。
杨鸿宇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明白,父亲这是要将家族的情报组织,打造成一把真正的利刃。
“父亲,我明白了。”
杨鸿宇躬身行礼,神情肃穆。
他知道,当“暗影卫”这个名字正式启用时,杨家这艘船,将驶入一片更加波涛汹涌,也更加广阔的深海。
杨天凌点了点头,走到书案后坐下,铺开一张新的信纸,开始研墨。
他没有再说话,整个书房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杨鸿宇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父亲的背影。
他知道,父亲正在为家族的未来,布下一个更深远的局。
而他,将是这个局中,最锋利的那枚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