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再次吹拂清河郡城,杨府庭院中的那棵老槐树,已是第三次抽出新芽。
府邸大门上,“杨府”二字的烫金牌匾,经过一年风雨,色泽稍显沉敛,与这座宅院更加融为一体。
一切都和一年前没什么不同,又似乎处处都透着不同。
书房内,檀香袅袅。
杨天凌坐在书案后,静静地听着身前之人的汇报。
站在他面前的,是刘安。
比起一年前初到郡城时的青涩,如今的刘安,身形依旧挺拔,但眼神却沉静了许多,脸上少了几分锐气,多了几分市井商人特有的温和。
他穿着一身普通的棉布长衫,若走在大街上,任谁也只会把他当成一个寻常的铺子掌柜。
“家主,城北的‘杨氏药铺’上个月营收三百二十两,刨去成本,净利四十三两。”
刘安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稳,条理清淅。
“铺子里的淬体散依旧是卖得最好的,但因价格比别家药铺高出一成,买的人不多,多是些不差钱的富户家仆。”
杨天凌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没有说话,示意他继续。
“生意平淡,但好处是,铺子和周围的邻里都混熟了。”
“东边茶馆的王三,每天能听到各路商客南来北往的闲谈。”
“西边粮油铺的赵掌柜,是赵家本家一个旁支的远亲,偶尔会说些赵府的琐事。”
“还有对面酒楼的伙计,时常能见到一些大户人家的管事和护卫在那里喝酒吹嘘。”
刘安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册子,翻开一页。
“这是最近一个月,小的收集到的所有信息,都已经核实筛选过。”
“李家和王家没什么大动静,依旧在为自家的商路和地盘明争暗斗。”
“郡守府前几日新招了一批护卫,要求是炼筋境以上。”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赵家。”
杨天凌的眼神终于动了一下。
“赵家怎么了?”
“半个月前,赵家从城外运回来一批上好的玄铁矿石,量很大,足够打造三百副全身甲胄。”
“对外宣称是为家族护卫更换装备。”
“但据粮油铺的赵掌柜酒后吐露,赵家护卫的总数,也不过五百人,且半数以上去年才更换过兵器。”
刘安合上册子,低声说道。
“这批矿石,用处不明。”
杨天凌的指节在桌面上停下了敲击。
三百副全身甲胄。
这已经不是普通家族护卫的规模了,更象是在为一支小型军队做准备。
“我知道了。”
他没有多做评价,只是平静地说道。
“继续盯着,尤其是这批矿石的去向。”
“是。”
刘安又从怀里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件。
“这是清江县鸿文少爷托人送来的家信。”
杨天凌接过信,挥了挥手。
“你做的很好,下去休息吧。”
“是,家主。”
刘安躬身退下,脚步轻盈,没有发出一丝多馀的声响。
书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杨天凌拆开信封,展开信纸。
信是杨鸿文亲笔所写,字迹工整,透着一股沉稳。
信中先是报了平安,家中一切安好。
妻子白静身体康健,长孙杨霄云已经会走路了,咿咿呀呀地学着说话。
杨鸿文的妻子徐婉儿,将家族的帐目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还提出了几种新的药材种植和采购方案,大大降低了丹药工坊的成本。
杨鸿文在信里不无得意地夸赞着自己的妻子。
信的后半部分,提到了几个弟弟妹妹。
十八岁的杨鸿磊和杨鸿蝉,修为都已经到了炼筋境后期,前者在家族大比中,依旧是同辈无敌的存在,后者则在碧潭峡附近,成功驯养了一小群可以用来侦查预警的青眼雕。
十六岁的杨鸿灵,剑法小成,每日闻鸡起舞,心无旁骛,修为也稳步踏入了炼筋境中期。
家族的新生代,正在拙壮成长。
杨天凌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看完信,他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他闭上眼,心神沉入脑海中的祭坛。
【家族气运:1150点】
一年时间,依靠郡城军方的丹药订单,以及在清江县无可撼动的商业地位,家族气运缓慢而稳定地增长着。
虽然不多,但胜在安稳。
杨天凌缓缓睁开眼,整个人的气息在一瞬间变得幽深难测。
自从兑换了【悟道之心】,他的世界就完全不同了。
在他的感知中,空气里那些无处不在的天地元气,不再是模糊的光点,而是一条条清淅可见的、拥有各自轨迹的能量细线。
他甚至能“看”到,自己每一次呼吸,都会引动周围的元气流转,一部分被吸入体内,融入气血,另一部分则环绕周身,最终散去。
《玄水真功》的功法路线,在他脑中如同一幅立体的脉络图,每一处真气运转的细节,每一个气血搬运的关窍,都清淅无比。
他的修为,也在这种日复一日的精微感悟中,水涨船高。
换血境初期、中期、后期……
就在一个月前,他已经悄无声息地抵达了换血境的巅峰。
此刻,他能清淅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粘稠如汞浆,每一次心跳,都如战鼓擂动,将澎湃的气血输送到四肢百骸。
肉身体魄,已至圆满。
而在丹田深处,那片由真气构成的气海之上,隐隐有一道无形的壁垒。
那就是炼体与超凡之间的天堑。
开元之门。
只要打破它,开辟出真正的元气之海,他便能一步登天,成为真正的超凡强者。
杨天凌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尝试冲击这道壁垒。
但他没有。
【悟道之心】带给他的,不仅是修炼速度的提升,更有一种对“道”的直觉。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积累还差了一丝。
这一丝,不是力量,而是一种契机,一种水到渠成的圆融。
强行冲击,或许也能成功,但根基必然不稳。
他等得起。
杨天凌站起身,走出书房,穿过庭院,来到后罩房那间偏僻的院落。
院子中央,一扇厚重的精铁大门紧紧闭合,门上布满了灰尘,唯有那个小小的食窗,还留有每日开启的痕迹。
杨鸿宇闭关,已经整整一年了。
一年来,里面没有传出任何大的动静。
杨天凌走到门前,伸出手,却没有触碰那冰冷的铁门,只是静静地站着。
他能感受到,门后,有一股气息。
那气息不象一年前那般锋芒毕露,而是如同藏于鞘中的利刃,沉静,内敛,却又带着一股惊心动魄的锐利。
在杨天凌的感知中,那股气息正在以一种奇特的韵律,在石室内缓缓流转。
时而如狂风,时而如细柳。
刚柔并济,圆融如一。
杨天凌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
他收回手,转身离开,没有惊动门后的儿子。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杨天凌独自一人登上府内最高的阁楼,凭栏远眺。
远处,郡城赵家的府邸方向,灯火通明,如同蛰伏在夜色中的巨兽。
一年的时间,杨家在郡城扎下了根,安上了眼。
而他自己,也已经站在了破境的门前。
棋盘已经摆好。
接下来,就看谁先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