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杨府的后院角落,一间偏僻的院落被临时开辟成了演武场。
刀风呼啸,撕裂着寂静的空气。
杨鸿宇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遍布着细密的汗珠,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光。
他手中的长刀,每一次劈斩,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没有章法,没有招式。
只是最简单,最原始的劈、砍、撩、刺。
刀刃划过空气,发出沉闷的呜咽,仿佛在宣泄着压抑在胸中的那股无名之火。
自从那日赵家管事上门挑衅后,他每晚都是如此。
郡城里那些与他同龄,甚至更年轻的强者身影。
赵福那副居高临下的倨傲嘴脸。
还有父亲那一道制止他拔刀的平静眼神。
一幕幕,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灼烧着他曾经在清江县创建起来的所有骄傲。
“铛!”
长刀狠狠地劈在一块充当练功靶的青石上,火星四溅。
杨鸿宇虎口一麻,长刀险些脱手。
他粗重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那块只留下一道浅浅白痕的青石。
炼脏境大圆满的力量,连一块普通的石头都无法轻易斩碎。
这,就是他引以为傲的实力?
一股深沉的无力感,混杂着不甘,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杨鸿宇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谁。
杨天凌走到他身后不远处,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自己儿子的背影。
那宽阔的肩膀在月光下微微颤斗,紧绷的肌肉线条下,是压抑到极致的情绪。
他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许久,杨鸿宇的声音响起,沙哑,干涩。
“父亲,我象个笑话。”
杨天凌的目光依旧平静。
“为何这么说?”
“在清江县,所有人都说我是天才。”
杨鸿宇自嘲地笑了笑,声音里带着苦涩。
“二十一岁的炼脏境大圆满,我曾经也为此沾沾自喜。”
“可到了这里我才发现,我什么都不是。”
“这里随便一个世家子弟,可能都比我强。”
“那个赵福,一个管事,身后的护卫都是炼筋境大圆满,而我……”
他握紧了刀柄,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我连向他拔刀的资格都没有。”
杨天凌缓缓开口,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淅。
“拔刀,解决不了问题。”
“只会制造更多的问题。”
“我明白。”
杨鸿宇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他转过身,面对着自己的父亲,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所以,我需要力量。”
“真正能解决问题的力量。”
他向前一步,双膝跪地,将长刀横在身前,头颅深深低下。
“父亲,孩儿请求闭关。”
杨天凌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长子,眼神中没有意外,反而流露出一丝欣慰。
被打击,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一蹶不振。
“你想闭关多久?”
“不知道。”
杨鸿宇抬起头,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
“不突破换血境中期,誓不出关!”
换血境!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炼体境打磨,而是要真正踏上超凡之路。
从炼脏到换血,是第一道天堑。
而从换血初期到中期,更是需要对自身气血有着精纯无比的掌控。
这需要水磨工夫,更需要悟性。
寻常武者,没有数年苦功,根本想都不要想。
杨鸿宇此刻立下这等誓言,无异于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好。”
杨天凌只说了一个字。
他上前,将杨鸿宇扶了起来。
“我杨家的麒麟儿,就该有这样的志气。”
他拍了拍杨鸿宇的肩膀,那结实的肌肉因为连日的苦练而微微发烫。
“你放心闭关,府里的一切,有我。”
“赵家的事,你也无需再想。”
杨鸿宇重重地点头,眼中的火焰愈发炽烈。
“跟我来。”
杨天凌转身,朝着书房走去。
书房内,油灯的光晕将父子二人的影子拉长。
杨天凌从一个上锁的暗格中,取出一个古朴的木盒。
他将木盒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泛黄的古籍。
书页残破,边角卷曲,封面上用古老的字体写着五个字。
《柳絮随风》。
正是当初从回龙山那处神秘洞穴中得到的黄阶上品身法。
杨鸿宇的呼吸微微一滞。
这本身法,他之前只是粗略翻阅过,只觉得玄奥无比,远非自己能够参透。
“这本身法,你拿去。”
杨天凌将古籍递到他面前。
“突破换血境,关键在于掌控全身气血的流转,使其如汞浆般圆融如一。”
“这本身法,修炼的不仅仅是步法,更是对‘势’的运用。”
杨天凌的手指在古籍上轻轻一点。
“柳絮为何能随风而动?因为它轻,因为它能顺势而为。”
“你的刀法,刚猛有馀,变化不足。你的真气,雄浑有馀,灵动不足。”
“参悟这本身法,学会如何引导你体内的力量,而不是一味地强行催动。”
“什么时候,你的刀能象柳絮一样,看似轻飘飘,却能借力打力,无孔不入,你的换血境,也就有了根基。”
杨鸿宇郑重地接过古籍,如同接过了千钧重担。
他能感受到,父亲对他寄予的厚望。
“去吧。”
杨天凌挥了挥手。
“府邸后罩房有一间专门用来储藏冰块的地下石室,最是僻静,我已经让人清理出来。”
“从明天起,一日三餐,会有人送到门口。”
“丹药、药材,家族库房里的,随你取用。”
“我只要一个结果。”
“是,父亲!”
杨鸿宇不再多言,拿着古籍,对着杨天凌深深一拜。
随后,他转身,大步走出了书房。
他的背影,挺拔,决绝。
第二天清晨。
杨府后罩房的地下石室外,杨天凌静静站立。
石室的门已经换成了厚重的精铁大门,上面只留了一个小小的食窗。
杨鸿宇站在门前,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练功服,精神内敛,昨夜的狂躁与不甘已经尽数褪去,只剩下沉静如水的决心。
“父亲,我进去了。”
杨天凌点了点头。
杨鸿宇没有再回头,推开沉重的铁门,走了进去。
“轰隆——”
铁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杨天凌看着紧闭的铁门,久久没有言语。
他知道,当这扇门再次打开时,杨家的第二根顶梁柱,将真正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