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杨家书房内的气氛却比窗外的寒气更显凝重
杨天凌站在沙盘前,目光从代表碧潭峡的石块,移到代表县城的木牌,最后落在了柳溪村那个小小的标记上。
他身后,十九岁的杨鸿文和二十二岁的杨鸿宇垂手而立,静默无声。
经过三日的筹备,一切都已就绪。
“鸿文。”
杨天凌没有回头,声音平静。
“孩儿在。”
杨鸿文上前一步,挺直了背脊。
“我与你大哥离开后,你就是杨家的天。”
杨天凌的语气很淡,但每一个字都象一块石头,砸在杨鸿文心上。
“家族所有事务,由你全权总揽。府库钥匙、工坊帐目、护卫调动,一切决断,皆出于你。”
杨鸿文的呼吸微微一滞,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这是父亲的信任,也知道这份信任的分量。
“是,父亲。”
“遇事,多听听你媳妇的。”
杨天凌转过身,目光落在次子身上。
“婉儿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心思细腻,于算学经营上更有天赋。你看的是大局,她或许能看到你忽略的细处。你们夫妻同心,杨家才能稳如泰山。”
杨鸿文心中一暖,重重点头。
“孩儿明白。”
杨天凌的目光又转向长子杨鸿宇。
“鸿宇,你在外,是我的刀。在家,是鸿文的盾。”
“若家中真有变故,你的任务不是冲锋,而是不惜一切代价,护住你弟弟和你母亲他们,退守碧潭峡,等我回来。”
杨鸿宇的眼神沉静如水,没有丝毫尤豫。
“是,父亲。”
杨天凌的视线再次回到沙盘上,手指在上面缓缓划过,如同在部署一场无声的战争。
“我走之后,碧潭峡即刻进入最高戒备。三百护卫,日夜轮巡,所有重弩上弦。没有你的手令,一只鸟都不许飞进去。”
“柳溪村那边,让李长河和王二山他们组织村民加强戒备,那里是我们的根,不能有失。”
“县城的丹药铺、布庄、米行,交给李春禾。”
杨天凌顿了顿。
“他如今也是炼脏境武者,为人忠厚,跟着我们最早,足以镇住场面。你告诉他,生意可以不做,但铺子不能丢,人不能出事。”
“是。”
杨鸿文将每一条都牢牢记在心里。
“至于赵家和王家……”
杨天凌的嘴角牵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
“他们会很安分。”
说完,他便不再多言,径直走出书房。
“我去去就回。”
……
清江县衙,后堂。
县令魏天阳亲自为杨天凌沏了一杯茶,袅袅的茶香中,透着一股官场特有的客气。
“杨家主此次应郡守大人之邀前往郡城,实乃我清江县的荣光啊。”
魏天阳放下茶壶,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杨天凌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有劳魏大人挂心。天凌此去,不知何时能归。家中的产业,都交给了次子鸿文打理。”
他放下茶杯,看着魏天阳,眼神诚恳。
“鸿文尚且年轻,行事难免有疏漏之处。日后,还望魏大人能多多照拂一二。”
魏天阳眼底深处光芒微动,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
他听懂了杨天凌的言外之意。
这不是请求照拂,这是在提醒他,杨家的人,在他魏天阳的地盘上,不能出事。
“杨家主言重了。”
魏天阳哈哈一笑。
“鸿文贤侄少年老成,能力出众,本官也是看在眼里的。有他在,杨家必然井井有条。”
杨天凌也笑了,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北境战事吃紧,郡守府的军需订单,一刻也不能耽搁。我已嘱咐鸿文,无论如何,必须优先确保丹药的炼制,绝不能误了国之大事。”
“若是我清江县内部,出了什么岔子,导致丹药供应不上……”
杨天凌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后堂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
魏天阳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自然。
他知道,这是杨天凌的第二层意思。
杨家的稳定,直接关系到他魏天阳的政绩,甚至关系到他在郡守面前的评价。
“杨家主一心为国,本官佩服。”
魏天阳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县之主的威严。
“你放心。有本官在,清江县,乱不了。”
“如此,天凌便放心了。”
杨天凌站起身,对着魏天阳,深深一揖。
“告辞。”
看着杨天凌离去的背影,魏天阳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
茶水苦涩,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这条过江龙,已经快要在这清江县里,化出蛟龙之形了。
……
杨家大宅门口。
二十名黑衣劲装的护卫,安静地立在三辆马车旁,气息彪悍。
杨天凌换上了一身普通的青色长袍,看上去就象一个富家翁。
白静正细心地为他整理着衣领,眼框微微泛红。
“在外,万事小心,别逞强。”
“知道了。”
杨天凌拍了拍妻子的手。
他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杨鸿文,十九岁的少年,此刻穿着一身得体的锦袍,身姿笔挺,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沉稳。
他的身旁,是他的妻子徐婉儿,安静地站着,眼中虽有担忧,更多的却是对丈夫的信任。
杨天凌的目光扫过自己的孩子们。
十七岁的杨鸿磊,拳头捏得紧紧的,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和他一般高的杨鸿蝉,拉着弟弟杨鸿灵的手,大眼睛里满是好奇与不舍。
杨天凌的视线在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杨鸿文身上。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重重地拍了拍次子的肩膀。
一切,尽在不言中。
“父亲,大哥,一路保重。”
杨鸿文躬身,深深一拜。
杨天凌点点头,翻身上马。
杨鸿宇对着弟弟和母亲行了一礼,同样跨上战马,佩刀在身,目光警剔地扫视着四周。
“出发。”
随着杨天凌一声令下,车队缓缓激活,马蹄声踏在青石板上,清脆而坚定。
杨鸿文一直站在大门口,看着车队在街道的尽头转弯,直至再也看不见。
清晨的凉风吹在他的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
他缓缓直起身,转头看向身后的杨家大宅。
从这一刻起,这座宅院,这个家族,都压在了他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