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顺着门缝钻入书房,吹得烛火一阵摇曳
已是深夜,十四岁的杨鸿文却没有丝毫睡意,他快步走进书房,将门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寒气。
书案前,杨天凌正在一张白纸上临摹着什么,笔走龙蛇,动作不急不缓。
他没有抬头,声音平稳。
“回来了。”
“是,父亲。”
杨鸿文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将一份用油纸包裹的信件放到桌上,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凝重。
“郡城的消息……送到了。”
杨天凌的笔尖一顿,在纸上留下一个墨点。
他放下狼毫笔,拿起那份信件,缓缓展开。
信是杨家派往清河郡城潜伏的族人,辗转通过碧霄阁的商路送回来的。
上面的字迹很潦草,看得出写信人当时的匆忙与紧张。
杨天凌一目十行,书房内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杨鸿文站在一旁,手心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已经看过了信里的内容,每一个字,都象一块石头,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半晌,杨天凌将信纸放下,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说说你的看法。”
杨鸿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父亲,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复杂百倍。”
“首先,是赵家和王家。”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信上说,清江县的赵家,只是清河郡城赵氏的一个偏远分支。郡城的赵家,是一个真正的七品世家,族中有开元境的老祖坐镇。”
“我们之前斩杀了赵家那么多护卫,赵无极之所以隐忍不发,不只是因为忌惮您,更是在等郡城本家的消息。”
“还有王家,他们在郡城虽然没有本家,却依附于郡城另一个七品大族,李家。据说王家每年都会向李家上供,换取庇护。”
杨天凌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
杨鸿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继续说道。
“其次,是我们的盟友,陆家。”
“云天城的碧霄阁,只是陆家众多产业中的一个。陆家本家在郡城,势力庞大,但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信中提到,主持与我们合作的,是陆家的三长老一脉,也就是灵珊嫂嫂的远亲。但陆家大长老一脉,对此颇有微词,认为我们杨家来路不明,崛起太快,与我们合作,会给陆家带来不必要的风险。”
“最后……”
杨鸿文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关于那个操控兽潮的‘先生’,还有那个扭曲眼睛的符号,我们的人用尽了办法,在郡城的黑市和情报贩子那里打探,但……一无所获。”
“就好象,这个人,这个符号,从未在郡城出现过一样。”
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三条消息,每一条都足以让一个普通家族陷入绝望。
敌人远比想象的强大,盟友并非绝对可靠,而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黑手,更是毫无踪迹。
许久,杨天凌才缓缓开口。
“郡城,是整个清河郡的中心。一个换血境,在那里,算不上什么大人物。”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象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我们能在清江县称雄,是因为这里是边陲之地,池子太小。”
“现在看来,赵无极那只老狐狸,不是怕了我们,而是在下一盘更大的棋。他把清江县的我们,当成了引他本家入局的棋子。”
杨鸿文的心猛地一沉。
“父亲,那我们……”
杨天凌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
“慌什么。”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让他瞬间清醒。
“情报越坏,说明我们的钱没白花。至少,我们没有一头撞进这个泥潭里。”
“郡守的召见,现在看来,也不仅仅是赏识了。或许,更是一种审视和警告。”
……
与此同时,清江县,赵家府邸。
一间戒备森严的密室中。
赵无极盘膝而坐,他的面前,也放着一封刚刚从郡城送来的密信。
信的末尾,盖着一个赤金色的赵氏宗族印记。
“家主,本家那边……”
一名心腹管事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无极缓缓睁开眼,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沉寂。
“本家知道了。”
他的声音沙哑。
“信上说,一个边陲小族,不足为虑。让我暂时隐忍,不要与那杨天凌发生正面冲突。”
管事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那太好了!只要本家肯出手……”
“出手?”
赵无极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
“本家是让我们不要去招惹他,免得丢了郡城赵家的脸面。”
管事的笑容僵在脸上。
赵无极将那封信拿起,凑到烛火上,看着它慢慢化为灰烬。
“不过,信上还说了一件事。”
“杨家似乎也想把手伸进郡城。本家的意思是,在清江县,动他,会引来郡守府的注意。但在郡城那片龙蛇混杂的地方,死一个外来户,掀不起半点波澜。”
赵无极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让下面的人都安分点,收缩所有产业,关闭府门。”
“告诉所有人,我赵家,要封山了。”
“是,家主!”
管事退下后,赵无极缓缓站起身,走到密室的一面墙壁前。
他按动机关,墙壁后,露出一个暗格。
暗格里,供奉着一个漆黑的木制牌位,牌位上,刻着一个扭曲的眼睛符号。
……
杨家书房。
杨天凌重新坐回书案前,将那张写了一半的字揉成一团,丢进了火盆。
“父亲,那我们去郡城的计划……”
杨鸿文的眼中满是忧虑。
“去,当然要去。”
杨天凌的语气斩钉截铁。
“但不是现在这样去。”
他重新铺开一张白纸,拿起笔,蘸饱了墨。
“原以为,我们是带着投名状去的。现在看来,我们是揣着催命符。”
他看向杨鸿文,眼神变得锐利。
“传信给我们在郡城的人。”
“从今天起,停止一切主动调查。收回所有触角。”
“让他们像石头一样,沉在郡城的最底层。不要说话,不要打听,只要活着,用眼睛看,用耳朵听。”
杨鸿文立刻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在绝对的劣势面前,任何轻举妄动,都是在加速死亡。
“他们的任务,从‘收集情报’,变成‘活下去’。”
杨天凌在纸上写下四个大字。
高筑墙,广积粮。
“告诉他们,我杨家,有的是耐心。”
杨鸿文重重地点了点头,心中的慌乱被父亲的镇定所驱散。
他转身正要离去,书房的门却被推开了。
十七岁的杨鸿宇一身汗水,显然是刚从练功房回来。
他看到弟弟脸上的神情,又看了看桌上信件的残骸,眉头微皱。
“父亲,出事了?”
杨天凌没有隐瞒,将郡城的局势,简单扼要地复述了一遍。
杨鸿宇静静地听着,握着佩刀的手,不自觉地越攥越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听完之后,他没有象杨鸿文那样忧心忡忡,眼中反而燃起了一股冰冷的战意。
“孩儿明白了。”
他对着杨天凌,躬身一礼。
“敌人越强,孩儿的刀,就必须越快。”
“在父亲前往郡城之前,孩儿必将突破到炼脏境后期!”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那挺拔的背影,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