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柳溪村早已陷入一片静谧。
杨家大宅的书房内,烛火却依旧明亮。
十五岁的杨鸿文坐在书案后,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帐册上敲击着。
他面前堆着数份卷宗,都来自于他一手创建的情报网络——“行善堂”。
经过近一年的发展,行善堂早已不是最初那个单纯收容孤儿流民的慈善机构。
它象一张无形的网,以柳溪村为中心,将无数的眼线洒遍了清江县的每一个角落。
这些眼线是街边的乞丐,是酒楼的伙计,是码头的苦力。
他们身处最底层,却能听到最多不为人知的风声。
“咚咚咚。”
门被轻轻敲响。
“进。”
杨鸿文头也不抬。
一个穿着粗布短衫,面容普通的汉子闪身而入,他正是行善堂如今的负责人,刘三。
刘三快步走到书案前,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双手奉上。
“二少爷,按您的吩咐,东西弄到手了。”
杨鸿文停下敲击的手指,接过纸包。
他没有立刻打开,只是将纸包放在鼻下轻轻一嗅。
一股熟悉的药草清香混杂着气血的味道钻入鼻腔。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缓缓打开纸包,里面是淡黄色的药粉,质地细腻,颗粒均匀。
“哪来的?”
“县城里的黑市,一个叫‘鬼市’的地方。”
刘三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丝后怕。
“卖家非常谨慎,一次只肯出一点。我找了最可靠的人,花了两天时间,才从他手里买到这一份。”
杨鸿文用小指捻起一点药粉,放在舌尖尝了尝。
药力温和而纯粹,入口即化,迅速在体内升腾起一股暖流。
“品质,几乎和我们药铺里卖的淬体散一模一样。”
他的声音很冷。
杨家的淬体散,经过父亲杨天凌改良,又用了碧潭峡的药材做引,药效远非市面上那些凡品可比。
这是杨家安身立命的根本之一,也是绝不可能外传的秘密。
“价格呢?”
“十五两银子。”
刘三回答。
杨鸿文的眼神更冷了。
杨氏药铺的淬体散,明码标价也是十五两一份。
但黑市的东西,往往意味着来路不正,价格本应更低才对。
以同样的市价在黑市出售,只有一种可能——卖家笃定这东西是独一份,有恃无恐。
“查。”
杨鸿文将那包药粉重新包好,丢进一旁的火盆。
药粉遇火,发出一阵“滋啦”的轻响,青烟袅袅。
“动用行善堂所有的人手,三天之内,我要知道这东西是从谁手里流出去的。”
“是,二少爷!”
刘三领命,转身就要退下。
“等等。”
杨鸿文叫住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块刻着“文”字的木牌。
“拿着这个,帐房的银子,你可以随意支取,不用向我报备。”
刘三看到木牌,身体一震,立刻单膝跪地。
“二少爷,这……”
“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家主和大哥。”
杨鸿文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倒要看看,是我杨家的墙,不够高了。”
刘三领命而去,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杨鸿文看着火盆里最后一缕青烟散去,原本沉稳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与其年龄不符的狠厉。
赵家。
除了他们,不会有别人。
商业上没能打垮杨家,就想从内部蛀空杨家的根基。
好手段。
……
两天后的深夜。
刘三再次出现在书房,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带着难以置信。
“二少爷,查到了。”
他递上一张纸条,声音干涩。
“是孙管事。”
杨鸿文接过纸条的手顿了一下。
孙德才。
这个名字他有印象。
原本是李家丹药铺的一个管事,李家复灭后,因为熟悉药材业务,被杨鸿文留用,现在负责杨家工坊的药材入库与成品清点。
此人做事还算勤恳,平日里沉默寡言,没想到竟是他。
“证据确凿?”
“是。”
刘三说。
“我们的人盯了孙德才两天,发现他昨天傍晚,偷偷去了城西的一处废弃宅院,跟一个男人见了面。我们的人认得,那个男人是赵家大管家赵坤的心腹。”
“孙德才给了对方一个包裹,对方给了他一个钱袋。”
杨鸿文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家贼难防。
这是他执掌家族产业以来,遇到的第一个,也是最恶心的一个问题。
“人呢?”
“我们的人一直跟着他,他现在应该刚回到自己的住处。”
“带他过来。”
杨鸿文站起身。
“去西边的三号仓库,那里清净。”
一刻钟后。
杨家工坊区,偏僻的三号仓库内。
孙德才被人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只穿着一身里衣,被两个护卫死死按在地上,冻得瑟瑟发抖。
他看着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杨鸿文,脸上写满了惊恐与不解。
“二……二少爷,您……您这是做什么?老奴犯了什么错?”
杨鸿文没有说话,只是将一杯滚烫的茶水,缓缓泼在了孙德才的脸上。
“啊!”
孙德才发出一声惨叫,脸上瞬间被烫得通红。
“赵家给了你多少钱?”
杨鸿文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响,冰冷刺骨。
孙德才浑身一颤,瞳孔猛地收缩。
“二少爷,您……您在说什么?老奴听不懂啊!老奴对杨家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忠心耿耿?”
杨鸿文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丢在孙德才面前。
叮当乱响。
“五百两银子,外加一个县城药铺掌柜的位置。”
“孙德才,我杨家待你不薄吧?你每个月的月钱,加之分红,一年下来也有近百两。是我杨家给你的不够多,还是你觉得,我杨家的墙,是纸糊的?”
孙德才看着那个熟悉的钱袋,那是赵家的人昨晚刚给他的。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整个人瘫软下去,如同一滩烂泥。
“二少爷……饶命……饶命啊!”
他疯狂地磕头,额头很快就见了血。
“老奴一时糊涂!是老奴鬼迷心窍!求二少爷看在老奴这两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了老奴这一次吧!”
杨鸿文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磕得头晕眼花,才缓缓开口。
“你卖了多少出去?”
“十……十份淬体散,五份易筋膏……”
孙德才颤斗着说。
“赵家说,只是想看看药效……”
“看看药效?”
杨鸿文站起身,一脚踩在孙德才的手指上,用力碾动。
“咔嚓!”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淅可闻。
“啊——!”
孙德才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
“他们是想看看,我杨家的规矩,到底有多硬!”
杨鸿文收回脚,看都懒得再看地上的孙德才一眼。
“拖下去,关进地牢。天亮之前,别让他死了。”
“是,二少爷。”
护卫拖着半死不活的孙德才离开。
杨鸿文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一股怒火与寒意交织在心中。
他没有立刻去找父亲。
而是独自一人,在冰冷的仓库里,站了整整一个时辰。
天色微亮。
杨天凌的院子里,他刚打完一套拳,正在吐纳调息。
杨鸿文走了进来。
“父亲。”
“解决了?”
杨天凌没有睁眼,仿佛早已知晓一切。
“是。”
杨鸿文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自己的处置,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杨天凌听完,缓缓睁开眼,目光里带着一丝赞许。
“你做得很好。”
“没有第一时间声张,而是先查明真相,拿到铁证,处置果断。鸿文,你长大了。”
得到父亲的肯定,杨鸿文心中的郁气稍散。
“那孙德才,该如何处置?”
“你觉得呢?”
杨天凌反问。
杨鸿文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杀。”
“家族初立,根基未稳,此刻若行怀柔,只会让宵小之辈觉得我们软弱可欺。必须用雷霆手段,斩断所有伸向家族内部的黑手,以儆效尤。”
“好。”
杨天凌点了点头。
“那就杀。”
他站起身,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去吧,召集所有族人、管事、护卫、工坊伙计,到演武场集合。”
“我要让所有人都亲眼看看,背叛杨家的下场。”
清晨的阳光,驱散了寒意,却驱不散杨家演武场上那股肃杀的气氛。
数百人鸦雀无声。
孙德才象一条死狗一样被拖到场地中央。
杨鸿文亲自上前,当众宣布了他的罪状。
当听到“勾结赵家,盗卖丹药”八个字时,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站在高台上的杨天凌身上。
杨天凌面沉如水,目光扫过下方每一个人。
“我杨家,不亏待任何一个有功之人。”
“但,也绝不饶恕任何一个背主之贼。”
他没有再说更多的话,只是轻轻挥了挥手。
“斩!”
一名护卫队长抽出腰刀,寒光一闪。
一颗人头,滚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