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杨家大宅,少了白日的喧嚣,多了一份武道世家特有的沉静与肃杀。
演武场上,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清淅可闻。
一个瘦削的身影正在场中练剑。
那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年,杨家五子,杨鸿灵。
他手中握着一柄与他身高不太相称的青钢剑,一遍遍重复着最基础的刺、劈、撩、挂。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短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略显单薄但异常坚实的肌肉线条。
他的动作标准得如同刻尺量过,每一剑刺出,空气中都带起一声轻微的“咻”声,剑尖精准地停在前方三寸的虚空,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演武场边缘,杨天凌静静地站着,目光落在小儿子身上。
自从妖兽袭扰事件后,清江县的局势暂时稳定下来。
杨家在这次危机中展现出的实力与担当,让其声望达到了顶峰。
赵家和王家都变得异常安分,每日派出的护卫从不缺席,在清江县联合团练中表现得也算尽心尽力。
杨天凌趁此机会,以剿兽为名,组建了一支由杨家护卫为骨干的精锐狩猎队,定期进入回龙山外围清剿妖兽。
这支队伍不仅磨炼了家族武力,还带回了大量的妖兽材料,为杨氏药铺提供了新的高利润产品,家族的实力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持续增长。
而他,也有了更多的时间来关注子女们的成长。
“呼……”
杨鸿灵收剑而立,胸膛剧烈起伏,一口白气从他口中长长吐出。
他转过身,看到了站在暗处的父亲,眼中立刻亮了起来。
“父亲。”
“还在练?”
杨天凌缓步走上前,声音温和。
“恩,今天的五千次基础剑招还没练完。”
杨鸿灵回答道,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杨天凌从一旁的兵器架上拿起一柄木剑,随手挽了个剑花。
“来,跟我过几招。”
“是,父亲。”
杨鸿灵没有丝毫尤豫,重新握紧了手中的青钢剑。
父子二人相对而立。
杨天凌并未动用换血境的气血,只是将力量压制在与杨鸿灵相当的炼筋境。
“攻过来。”
“孩儿得罪了!”
杨鸿灵低喝一声,脚下步伐一错,身影前冲,手中长剑化作一道寒光,直刺杨天凌咽喉。
快,准,狠。
没有丝毫多馀的花哨动作。
杨天凌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手腕轻抖,木剑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杨鸿灵的剑脊上。
“叮!”
一声轻响。
杨鸿灵只觉得一股巧劲传来,剑势顿时被带偏,胸前门户大开。
他还未及变招,那柄木剑已经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他的喉咙前。
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一僵。
“你的剑,太直了。”
杨天凌收回木剑,缓缓说道。
“剑是杀人技,不是比谁的招式更标准。你的基础很扎实,但缺少变化,更缺少……杀气。”
杨鸿灵沉默着,低头看着自己的剑尖,似乎在思索父亲的话。
“李师傅已经教不了你了。”
杨天凌看着儿子,说出了一个事实。
杨鸿灵的剑法老师,是杨家重金从县城请来的一位老拳师,剑法只能算过得去,教导初学者绰绰有馀,但面对杨鸿灵这种拥有【剑心通明】天赋的奇才,早已捉襟见肘。
“那孩儿该怎么办?”
杨鸿灵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迷茫和渴望。
“我已经为你找了一位新老师。”
杨天凌说道。
“明天,他会到家里来。”
次日午后。
一辆来自云天城的马车停在了杨家大宅门口。
车帘掀开,下来一个身形高瘦,面色苍白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背上用布条裹着一柄长剑,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结之气,眼神黯淡,仿佛对世间万物都失去了兴趣。
杨天凌亲自在门口迎接。
“可是‘青锋剑’徐客?”
那中年男人抬起眼皮,扫了杨天凌一眼,声音沙哑。
“徐客已死,现在只有一个叫徐三的废人。”
“请进吧,徐先生。”
杨天凌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做了个请的手势。
此人,正是他通过碧霄阁的陆永成,花费重金才请来的人。
徐客,曾经是天河郡内小有名气的换血境剑客,一手青锋剑法快如闪电,据说曾在一夜之间连挑三个同阶仇家。
可惜,在一次与人争夺机缘时,被人用阴毒手法重创,经脉受损,修为跌落至炼脏境,且气血衰败,再也无法动用全力。
心高气傲的剑客沦为废人,从此心灰意冷,终日以酒为伴,潦倒度日。
若非陆永成许以重利,又提及杨家或许有办法修复他的内伤,他根本不会离开云天城的那个小酒馆。
偏厅内,杨鸿灵早已等侯在此。
徐客走进厅内,目光随意地扫过,当看到那个站得笔直,眼神清澈的少年时,他那死水般的眼眸中,终于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澜。
“这就是你的儿子?”
他看向杨天凌,语气中带着一丝审视。
杨天凌点点头。
“鸿灵,过来,见过徐先生。”
“杨鸿灵,见过徐先生。”
少年躬身行礼,不卑不亢。
徐客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捏住了杨鸿灵握剑的右手手腕。
片刻后,他松开手,又绕着杨鸿灵走了一圈,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的身形、骨架。
最后,他沙哑着开口。
“拔剑。”
杨鸿灵依言拔出腰间的青钢剑。
“刺我。”
杨鸿灵一愣,看向父亲。
杨天凌对他点了点头。
少年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专注。
他摆出起手式,长剑缓缓前递,直指徐客的眉心。
没有风声,没有气势。
只有纯粹的速度和精准。
徐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在剑尖即将触及其皮肤的刹那,他闪电般伸出两根手指。
精准地夹住了剑尖。
杨鸿灵只觉得自己的剑仿佛刺入了一块坚不可摧的顽石,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徐客夹着剑尖,手指微微一震。
一股奇异的力道顺着剑身传来。
杨鸿灵虎口剧痛,闷哼一声,长剑脱手飞出,“锵”的一声钉在了远处的梁柱上。
整个过程,兔起鹘落,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杨鸿灵捂着发麻的手腕,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脸上写满了震惊。
徐客那双黯淡的眼睛里,第一次迸发出一种灼热的光芒,他死死地盯着杨鸿灵,仿佛在看一块绝世的美玉。
“天生的剑胚……不,是剑心通明!”
他喃喃自语,声音都在颤斗。
“是剑心通明。”
杨天凌的回答很简单。
徐客胸膛剧烈起伏,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病态的潮红,那是极度激动所致。
他猛地咳嗽起来,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
杨天凌静静地等着。
许久,徐客才平复下来,他看着杨鸿灵,眼神复杂,有嫉妒,有羡慕,但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狂热。
“好,好一个剑心通明!”
“我聘请你为我儿子的专属老师,同时,也是我杨家的客卿长老。”
“只要你尽心教导,三年之内,我必为你寻来灵药,治好你的内伤。”
徐客的身体猛地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杨天凌。
“你说……什么?”
“我说,我能治好你的伤。”
杨天凌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徐客死死地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这是不是一个谎言。
良久。
他对着杨天凌,缓缓地,郑重地,躬身一揖。
“徐客,拜见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