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村外的妖兽尸骸还未清理干净,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泥土的气息,笼罩着整个回龙山南麓。
杨天凌刀斩三阶铁甲蛮猪,杨家以一家之力解张家村之围的消息,如同一阵狂风,在短短一天之内席卷了整个清江县。
这一次,县城里的百姓不再是议论杨家的丹药多便宜,或是杨家少主如何天才。
他们谈论的,是杨天凌那柄斩杀炼脏境如屠狗的钢刀,是杨家护卫面对兽潮时令行禁止的军容,是杨家在危难关头,没有选择自保,而是主动驰援的担当。
县衙的公告随之而来,嘉奖杨家功绩,并正式任命杨家主杨天凌为此次清江县“剿兽总指挥”,统调全县团练及世家武力。
这道命令,将杨家彻底推上了清江县权力的顶峰。
赵家府邸,书房。
檀香袅袅,却压不住满室的沉闷。
赵家家主赵无极端坐于太师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玉扳指,双目微阖,看不出喜怒。
他已年过五旬,但身为老牌换血境强者,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那双眼眸深处,积淀着寻常人看不懂的阴鸷与城府。
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家主!”
来人是赵家二长老,赵无涯,一个身材精悍,太阳穴高高鼓起的中年人。他是赵家主战派的代表,也是赵无极的亲弟弟。
赵无涯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焦躁与狠厉。
“那杨天凌已经接了县衙的‘总指挥’令!他派人传话,让我们赵家明日卯时,于县城校场点卯,听候调遣!”
“岂有此理!”
赵无涯一拳砸在旁边的花梨木桌案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泥腿子出身的暴发户,侥幸突破了换血境,就真当自己是清江县的天了?还要调遣我们赵家?我赵家立足清江百年,何时受过这等鸟气!”
赵无极缓缓睁开眼,眼神平静如古井。
“大哥,不能再等了!”
赵无涯上前一步,声音压低,却透着一股森然的杀机。
“此人野心太大,手段太狠。先是李家,现在又借妖兽之乱收拢权柄。我们与他之间,早已没有了缓和的馀地。今天他能号令全县之力去杀妖兽,明天就能号令全县之力,来灭我们赵家!”
“趁他根基未稳,羽翼未丰,必须动手!否则,后患无穷!”
赵无极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院中的一棵老槐树,枝繁叶茂,屏蔽了大半个庭院,一如他赵家在清江县过往的地位。
可如今,似乎有另一棵树,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野蛮生长,想要将这片天都给占了去。
“动手?”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赵家大长老赵无尘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满脸杀气的赵无涯,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丝疲惫。
“无涯,你想怎么动手?”
“派刺客去杀一个换血境强者?你觉得我们赵家养的那些死士,有几个能近他杨天凌的身?”
“还是说,像李正堂那个蠢货一样,集结我们赵家所有护卫,去攻打柳溪村?”
赵无尘每说一句,拐杖便在青石地板上重重一点,发出“笃”的一声闷响。
“你别忘了李家是怎么全军复没的!别忘了杨鸿宇那个十五六岁的娃娃,就能枪挑炼脏境!”
“更别忘了,他杨天凌背后,还站着云天城的陆家!那可是七品势力!真把人家惹急了,派个开元境的老祖过来,我们整个赵家,够人家一只手捏的吗?”
赵无涯被大长老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那……那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他杨家骑到我们头上来拉屎撒尿?”
“坐以待毙,等他慢慢蚕食我们?”
赵无尘叹了口气,看向始终沉默的赵无极。
“家主,老朽以为,当务之急,是‘和’。”
“‘和’?”赵无涯象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对,就是和。”赵无尘不再理他,只是对着赵无极躬身道,“杨天凌势头正盛,又有官府和大义在手,我们此刻与他硬碰,绝非明智之举。不如备上一份厚礼,明日我亲自带人去校场应卯,卖他一个面子。只要我们姿态放得够低,想必他杨天凌为了彰显气度,也不会过于为难我们。”
“放屁!”赵无涯怒喝,“我赵家百年基业,岂能向一个竖子低头!大哥,你若真听了他的,我赵家以后在清江县,还怎么抬得起头!”
“够了。”
赵无极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争吵的两人瞬间噤声。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
“无涯说得对,坐以待毙,是取死之道。杨天凌此人,不会因为我们退让就心慈手软。”
赵无涯面露喜色。
赵无极话锋一转。
“但大长老说得也没错。现在动手,更是自寻死路。我赵家,还没到需要和一个后辈拼命的地步。”
他转过身,深邃的目光扫过两人。
“他杨天凌是换血境,我赵无极,就不是了?”
一股磅礴的气血之力从他体内一闪而逝,整个书房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同为换血境,他赵无极浸淫此境十数年,根基深厚,真要生死相搏,谁胜谁负,尚未可知。
但他是一家之主,不能只凭匹夫之勇。
“那您的意思是……”赵无尘小心翼翼地问道。
“杨天凌想当清江县的天,胃口太大,也不怕把自己撑死。”
赵无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现在风头无两,我们不必去触这个霉头。但,清江县,也不是他杨家的一言堂。”
他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
“这县里,除了他杨家,除了我们赵家,不是还有个王家吗?”
赵无尘与赵无涯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家主的意思。
“家主是想……联合王家?”
“王德海那只老狐狸,最是见风使舵。”赵无涯皱眉道,“之前我们打压杨家,他阳奉阴违。现在杨家势大,他怕是早就粘贴去了。”
“他想贴,也得看杨天凌愿不愿让他贴得太近。”
赵无极冷哼一声。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杨天凌连我赵家都容不下,会容得下一个首鼠两端的王家?”
“王德海现在心里,比我们更慌。他怕我赵家倒了,下一个就轮到他王家被杨天凌生吞活剥。”
赵无极眼中精光一闪。
“他这根墙头草,当得太久了。是时候,让他选边站了。”
“大长老。”
“老朽在。”
“明日,你带人去校场应卯。记住,姿态可以有,但骨头不能软。告诉杨天凌,我赵家会出五十人听他调遣,但仅限于清剿回龙山外围妖兽。他想让我们的人去当炮灰,门都没有。”
“是。”赵无尘躬身领命。
赵无极又看向自己的弟弟。
“无涯。”
“大哥!”
“你今晚备一份薄礼,随我走一趟。”
赵无涯一愣。
“去哪?”
赵无极走到门口,推开房门,看着外面深沉的夜色,声音幽幽传来。
“去王家。”
“我去告诉王德海,清江县这艘船,风浪太大。他一个人,未必站得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