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县,李家大宅。
夜色深沉,书房里的烛火被压抑的气氛扭曲成一团。
李元堂坐在主位,面前摊开的帐本,每一页都写满了触目惊心的亏损。
自从四年前那场“公验丹药”的闹剧之后,他李家在清江县的丹药生意就彻底崩了。
杨氏药铺,就象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死死压在李家的头顶。
“家主,这个月,我们名下所有铺子加起来,又亏了三百二十两。”二长老李元德站在一旁,声音干涩。
“够了!”
李正堂猛地一挥手,将帐本扫落在地。
纸张散落一地,如同他李家破碎的颜面。
“杨天凌!一个泥腿子!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杂种!”
李正堂的胸膛剧烈起伏,四年的隐忍和屈辱,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他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县城豪族家主,变成了全县的笑柄。
那些曾经对他点头哈腰的武者,如今路过李家门口,都会投来不加掩饰的讥讽。
“家主,我们斗不过他。”李元德躬着身子,话语里满是无力,“他有郡守府的军需订单做靠山,有县尊大人护着。我们……没路走了。”
“没路走?”李正堂霍然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脚步声沉重而烦躁。
“商路走不通,那就换一条路!”
他猛地停下,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李元德。
“既然规矩玩不过他,那我们就……不讲规矩了!”
李元德浑身一颤,他从家主的话里,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家主的意思是……”
“清江县外,回龙山往北三十里,黑风寨。”李正堂一字一顿,每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那群亡命徒,不是只要给钱,什么都肯干吗?”
李元德的脸瞬间白了。
勾结山匪,这可是抄家灭门的重罪!
“家主,万万不可!此事一旦败露,我李家百年基业……”
“败露?”李正堂发出一声冷笑,“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他走到李元德面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力气大得让李元德的骨头都在作响。
“元德,你告诉我,我们还有的选吗?”
“再过半年,不,三个月!我们连府里的下人都养不起了!到时候,不用杨天凌动手,我们李家自己就散了!”
“与其窝窝囊囊地饿死,不如赌一把!”
李元德看着家主疯狂的表情,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没得选了。
杨家就象一棵疯狂生长的参天大树,把所有的阳光和雨露都吸走了,留给他们的,只有阴影和枯萎。
“我要杨家的商队,有去无回!”李正堂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狠厉,“我要他杨天凌尝尝,什么叫切肤之痛!”
“我要让他知道,清江县,不是他一个外来户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这次我们给黑风寨五千两!事成之后,再给五千两!”
一万两白银!
这几乎是李家现在能拿出来的所有流动家底。
李元德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家主这是把整个家族的命运,都压在了这把屠刀上。
……
三天后。
柳溪村,杨家府邸。
午后的演武场上,一片热火朝天。
十五岁的杨鸿宇手持长枪,一招一式都已经颇具火候,枪风凌厉,隐隐有破空之声。
十二岁的杨鸿文则坐在一旁的石桌边,手里拿着一份货单,正和管家模样的李春禾仔细核对着什么。
“李叔,这次去云天城的货物,除了供给碧霄阁的五百份精品淬体散和三百份易筋膏,另外新备的五十匹丝绸和一百坛药酒,都装好了吗?”
杨鸿文虽然年少,但说话条理清淅,气度沉稳。
“二少爷放心,都妥当了。”李春禾躬敬地回答,“车队和护卫也都准备好了,明日一早准时出发。”
不远处,十岁的杨鸿蝉正给那头体型硕大的白虎梳理毛发,白虎温顺地趴在地上,惬意地眯着眼。
而八岁的杨鸿灵,则依旧雷打不动地在角落里练剑,一刺,一收,简单枯燥,却专注得吓人。
杨天凌站在书房的窗前,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家族兴旺,子女出息。
这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为之奋斗的景象。
可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烦躁。
太平静了。
李家,这四年里就象一条死狗,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不正常。
“鸿文。”杨天凌走出书房。
“父亲。”杨鸿文立刻放下货单,站了起来。
“明天你李叔带队去云天城,护卫队的人手,再加十个。”杨天凌吩咐道。
李春禾一愣:“家主,往常都是二十个护卫,这次已经加到了三十个,再加十个,是不是……”
“没什么是不是,按我说的做。”杨天凌打断了他,“多带些人,路上总归稳妥些。”
“是,孩儿明白了。”杨鸿文没有多问,立刻应下。
他了解自己的父亲,父亲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其深意。
杨天凌点了点头,又看向演武场中央的长子。
“鸿宇!”
“父亲!”杨鸿宇收枪而立,快步走了过来,额上满是汗水。
“你的枪法,杀气够了,但变化不足。”杨天凌开口指点,“《燎原枪法》讲究其势燎原,既要有一往无前的凶猛,也要有火随风转的灵动。你还差了点火候。”
“孩儿愚钝。”杨鸿宇躬身。
“不急,你才十五岁,能到炼筋境巅峰,根基已经远超同龄人。慢慢打磨,不要急于求成。”
杨天凌拍了拍长子的肩膀,目光却飘向了县城的方向。
那股盘踞在心头的不安,越发清淅。
入夜。
清江县以北,黑风寨。
这是一个建在山坳里的土石山寨,寨墙高耸,箭塔林立,到处都是喝得醉醺醺的山匪。
聚义厅里,一个满脸络腮胡,赤着上身的壮汉正大口撕咬着一只烤羊腿,他就是黑风寨的大当家,何峰。
炼脏境的修为,让他在清江县周边的绿林道上,无人敢惹。
“大哥!”一个独眼龙模样的汉子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竹筒。
“李家那边,来信了。”
何峰停下动作,接过竹筒,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
他看了一眼,随手将纸条扔进火盆里,纸条瞬间化为灰烬。
“嘿。”
何峰咧开嘴,露出一口被酒肉熏得发黄的牙齿。
“五千两定金,已经送到山下的老地方了。”独眼龙低声说道。
“好!李家这次倒是大方!”何峰将手里的羊骨头一扔,站了起来。
“他要我们劫谁的道?”独眼龙问道。
“柳溪村,杨家。”何峰的脸上,满是贪婪和残忍,“明天一早,他们的商队会出发去云天城。李家的意思是,货,全抢了。人,一个不留!”
独眼龙舔了舔嘴唇:“杨家?就是那个最近在县城里风头很盛的炼药家族?听说他们富得流油!”
“没错!”何峰一拍大腿,“李家说了,车上的货,都归我们。只要我们把事办得干净利落!”
聚义厅里的其他几个头目,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
“大哥,干了!”
“一个新兴家族而已,能有多少高手?咱们寨子里,光炼筋境的好手就有十几个!”
“干他娘的!抢了这票,咱们兄弟又能快活大半年!”
何峰满意地看着手下们高涨的情绪,他举起酒碗,大吼一声。
“传我命令!”
“所有兄弟,今晚吃饱喝足,养好精神!”
“明天一早,点齐人马,跟我下山!”
“咱们,去给杨家送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