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注,砸在茅草屋顶上发出密集的啪嗒声。
杨天凌提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弯腰钻进牛棚。
暖烘烘的牛粪味扑面而来,老黄牛正埋头咀嚼着干草,偶尔甩动尾巴驱赶蚊虫。这头耕牛是家里唯一值钱的家当,也是全家人赖以为生的根本。
“老伙计,今天辛苦了。”
杨天凌拍拍牛背,将干草铺厚些。明天还要下地耕田,不能让它着凉。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门前积成小水洼。
屋内传来白静的呻吟声,杨天凌手中的草料撒了一地。
“天凌!快…快来!”
白静的声音颤斗着,带着明显的痛苦。
杨天凌丢下手中的活计,三步并作两步冲回屋内。
昏暗的房间里,白静蜷缩在床上,双手紧抓着被褥,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珠。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咬得发白。
“静儿,怎么了?”
杨天凌急忙蹲在床边,伸手去摸白静的额头。
“肚子…肚子疼得厉害!”
白静咬着牙,声音从齿缝中挤出,“孩子…孩子要出来了!”
杨天凌的脑袋嗡地一下,血液直冲头顶。
预产期还有半个月,怎么会突然…
“别怕,别怕,我这就去请王稳婆!”
杨天凌抓起蓑衣就往外跑,刚跨出门坎就被雨水打了个透心凉。
外面伸手不见五指,雨幕密得连对面的房屋都看不清。通往村东头的小路早已变成泥浆,深一脚浅一脚,稍不留神就会滑倒。
杨天凌咬牙硬撑,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
脚下的泥土松软得象沼泽,几次差点栽倒在田埂里。雨水从头顶灌下来,混着汗水流进眼睛,咸涩得睁不开。
王稳婆的房子在村东头,平时走路也要一刻钟。
今晚这鬼天气,怕是要半个时辰。
杨天凌心急如焚,脚步越来越快。
“啪嗒!”
右脚踩空,整个人扑倒在泥水里,膝盖撞在石头上钻心疼痛。
杨天凌顾不得疼痛,爬起来继续狂奔。
蓑衣早就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燥的地方。
终于到了王稳婆家门口。
“王婆!王婆!救命啊!”
杨天凌拍打着木门,雨声太大,屋里没有回应。
他用尽全力敲门,手掌都拍红了。
“谁啊!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
王稳婆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明显带着不耐烦。
“王婆,是我杨天凌!我家静儿要生了,您快跟我走!”
屋内传来穿衣服的窸窣声,不一会儿房门打开。
王稳婆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腰板挺直,眼神精明。她提着一盏灯笼,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着浑身泥水的杨天凌。
“这是怎么了?怎么弄得跟泥猴子一样?”
“静儿突然肚子疼,说孩子要出来了!”杨天凌声音都变了调,“王婆,您赶紧跟我走吧!”
王稳婆皱起眉头,看了看外面的暴雨。
“这天气怎么走?我这把老骨头,走不动啊!”
杨天凌心里一沉,急得直跺脚。
“王婆,您就行行好吧!静儿真的撑不住了!”
“不是我不想去,是这路实在没法走!”王稳婆摇摇头,“你看这雨下的,路都看不见了。”
杨天凌心急如焚,脑海中浮现出白静痛苦的模样。
不能再拖了!
“王婆,我背您!”
杨天凌蹲下身子,拍拍自己的后背,“您上来,我保证把您安全送到!”
王稳婆有些尤豫。
“这路这么滑,你能行吗?”
“能行!”杨天凌咬牙道,“就算爬也要爬回去!”
王稳婆看着杨天凌坚定的神情,叹了口气。
“那好吧,我收拾收拾东西。”
她转身回屋,很快拿出一个药箱和几条干净的布巾。
“王婆,您快上来!”
王稳婆小心翼翼地趴在杨天凌背上,一只手提着药箱,一只手撑着油纸伞。
杨天凌试了试,王稳婆比想象中要重。
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咬紧牙关,迈开大步往回走。
雨越下越大,脚下的路更加泥泞。
杨天凌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生怕滑倒摔伤了王稳婆。
背上的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迷糊了双眼。
“慢点,慢点!”王稳婆在他耳边说道,“别着急,稳着点走。”
杨天凌点点头,放缓步伐。
虽然心急如焚,但绝不能在这时候出意外。
脚下突然一滑,杨天凌身体一歪,险些摔倒。他赶紧调整重心,双腿微微弯曲,总算稳住了身形。
“没事吧?”王稳婆紧张地问道。
“没事,您别担心。”
杨天凌深吸一口气,继续向前走。
雨水顺着衣服往下淌,每一步都踩得坑坑洼洼。膝盖处的伤口隐隐作痛,鞋子里早就灌满了泥水。
但他不敢停下。
脑海中一直回响着白静痛苦的呻吟声。
终于走过了最难走的田埂路,前面就是自家的院子。
昏黄的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显得格外温暖。
“王婆,到了!”
杨天凌快步走到门前,小心地让王稳婆下来。
“哎呀,你这孩子!”王稳婆拍拍身上的泥点,“弄得我也成泥人了!”
杨天凌顾不得回话,推开房门冲了进去。
屋内的情况比他想象中更糟糕。
白静蜷缩在床上,脸色惨白如雪,嘴唇毫无血色。她双手抓着被褥,指节都发白了,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静儿!我把王婆请来了!”
白静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杨天凌浑身泥水的样子,眼中涌出泪花。
“天凌…你…”
“别说话,保存体力!”
王稳婆放下药箱,赶紧上前查看情况。
她掀开被褥,仔细检查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这情况不太好!”王稳婆摇摇头,“羊水破了,但是胎位不正!”
杨天凌心里咯噔一下,声音都颤斗了。
“王婆,这…这意味着什么?”
王稳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开始忙碌起来。
她从药箱里拿出各种器具,动作熟练地准备着。
“你去烧水,越多越好!再拿干净的布巾过来!”
杨天凌手忙脚乱地去烧水,双手颤斗得连火都点不着。
连续试了几次,火苗才勉强燃起。
厨房里很快传出水烧开的声音。
杨天凌端着热水回到房间,看到王稳婆正在安慰白静。
“丫头,别怕,我接生几十年了,什么情况没见过?”
白静虚弱地点点头,但疼痛让她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的时间仿佛过得格外漫长。
王稳婆不停地指挥着杨天凌做这做那,烧水、拿布巾、准备各种东西。
屋外的雨依然在下,敲打着窗棂发出单调的响声。
油灯的火苗在风中摇曳,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
白静的痛苦呻吟声一阵接一阵,每一声都象刀子割在杨天凌心上。
他只能在一旁干着急,什么忙都帮不上。
“用力!再用力!”王稳婆的声音响起。
白静咬紧牙关,拼尽全力。
汗水浸透了枕头,被褥也被抓出了好几个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杨天凌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心急如焚。
他不敢看白静痛苦的样子,又担心得移不开目光。
“天凌…”白静虚弱地叫了一声。
杨天凌赶紧跑到床边,握住她冰凉的手。
“我在,我一直在这里。”
白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如果…如果我有什么意外,你要好好照顾孩子…”
“别胡说!”杨天凌紧紧握住她的手,“你们都会没事的!”
但白静的手越来越凉,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王稳婆的表情更加凝重,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不行,这样下去太危险了!”
她回头看了看杨天凌,欲言又止。
杨天凌心头一凉,声音都变了调。
“王婆,到底怎么了?您说话啊!”
王稳婆叹了口气,声音沉重。
“胎位实在太不好了,这样硬生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