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机械厂,几个工人蹲在车间门口,没心思干活。
“听说没?并购厂子就能升值!”
“就是!王厂长咋没点动静呢?这不耽误咱们大家赚钱吗?”
“要是咱们厂也被并购了,咱那点投资,是不是也能跟着涨一波?”
“那肯定啊!咱们厂效益比食品厂强多了!要是进去了,涨得肯定更快!”
“可王厂长好像不太乐意”
“他凭什么不乐意?厂子是国家的,是咱们大家的!他还能挡着咱们全厂工人发财不成?”
车间主任背着手走过来,听到这话,脸一沉:“干什么呢!都不干活了?机器响了没听见?”
一个刺头工人撇撇嘴:“主任,您就别端着啦!您不也偷偷去投了五百股?不想自己的钱更值钱?”
车间主任老脸一红,梗着脖子:“我我那是支持县里经济建设!跟你们不好好干活是两码事!”
说完,偷偷瞄了一眼厂长办公室。
此时,王德柱在办公室里,都能感觉到窗外那些灼热的目光。
感到一座无形的大山压了下来。
他现在不是阻挠改革的保守派,而是阻碍大家发财的“绊脚石”。
以前工人们见了他,客客气气叫声“王厂长”。
现在倒好,迎面碰上,那眼神里的意味复杂得很:有期盼,有催促,还有那么点“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大体”的埋怨。
正思考着该怎么办的时候,就看到窗外,以老钳工孙师傅为首的一群工人,向着自己办公室走来。
王德柱厂长心里咯噔一下,走出办公室。
“老孙,你们这是”
孙师傅搓着手,脸上堆着近乎讨好的笑:“厂长,咱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想问问,咱厂那个啥时候也能跟上时代步伐,让苏总给‘整合’一下?”
旁边一个年轻女工快言快语:“就是啊厂长!你看人家食品厂、塑料厂,这刚被整合,估值就蹭蹭涨!
咱们厂技术底子比他们强多了,要是整合了,那估值还不得翻着跟头往上走?咱们手里的股也能多涨点不是?”
“对啊厂长!咱们这也是为了厂子发展考虑!”
“跟着苏总干,前途光明!”
“厂长,您就去跟上面,跟苏总说说嘛!”
七嘴八舌,核心思想就一个:厂长,你快去找苏文,求他把我们厂也收编了吧!别挡着大家发财!
王德柱只能打着官腔:“同志们,冷静!厂子是国家的!怎么能说并就并?这得上级批准!得研究!”
一个刺头梗着脖子:“厂长,厂子是国家的,但国家是人民的!现在人民想并厂子挣钱,共同富裕,您不能拦着吧?您是不是不想让大家伙儿好?”
“就是!人家苏总带着订单来的,并且还能提高效益,咱们的钱也能涨!你老是拖着,是不是舍不得你这厂长的位子?”
“对!你不能为了自己的乌纱帽,就不顾我们几百号人的死活啊!”
工人们七嘴八舌,帽子一顶比一顶大,砸得赵德柱晕头转向。
好不容易把这帮工人们劝走,感觉自己快虚脱了,不敢在厂里多留,早早下班了。
回到家,终于松了口气。
家人都回来了,王德柱刚要动筷子,突然发现家里人全都看着自己。
目光跟今天堵自己的那些工人一样,王德柱立刻头皮发麻。
儿子首先发难:“爸!你们厂怎么还没动静?”
老婆也劝:“老王,你别犯倔了。咱家可投了不少钱呢。”
老父亲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德柱啊,大势所趋。现在全县都是这个风气,你扛得住吗?众怒难犯啊,你硬顶着,以后在厂里还怎么开展工作?在街上还怎么跟邻居打招呼?”
“爸!大局”
"老王你你就从了吧。"
“德柱,民心”
“”
王德柱听的脑瓜子嗡嗡的,看着全家老少“期盼”的眼神,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孤独,且无助。
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我我明天就去找县里!行了吧?!”
全家瞬间雨过天晴。
王德柱恶狠狠扒拉了口饭,心里大骂:
苏文我日你仙人!你这特么哪是经商,你这是发动群众斗干部啊!
清源县政府,小会议室。
"都看看吧!”
马卫国县长脸色阴沉,指着一沓,要求县里推动自家工厂加入“集团”的工人联名信。
工业局局长一脸无奈:“县长,现在情况有点失控了。现在现在工人情绪高涨,都说这是‘人民自己的选择’,是‘共同富裕的必经之路’,我们我们压不住啊。”
农机厂赵厂长声音沙哑:“马县长,这己经不是人心浮动了,这他妈是是逼宫啊!
我们厂门口昨天被贴了大字报,上面写着‘拒绝整合,就是阻碍全厂工人共同富裕的历史罪人’!这顶帽子谁戴得起?”
纺织厂负责人是个女同志,愁容满面:“我们厂女工多,以前聊的是孩子老公,现在三句话不离‘清源国际’、‘原始股’。
好几个技术骨干私下跟我说,咱厂要是没戏,我们就只能‘主动优化’(辞职),自己去投奔苏总了”
“反了!都反了!”
负责经济的钱副县长一拍桌子,“还有没有点组织纪律性了?!我们是国营厂!不是他苏文的自留地!”
“老钱,你拍桌子有什么用?”
马县长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现在全县就信苏文,没人信我们!谁阻止,谁就是与全县百姓为敌!这己经不是经营问题,是政治问题了!”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就在这时,秘书小王小心翼翼地敲门进来:“县长,各位领导刚接到市府办电话,柳市长后天上午要带队,来专题调研咱们县的‘企业改革’和‘五千万边贸项目落地情况’”
“什么?!”
“哐当!”
钱副县长手里的茶杯盖没拿稳,掉在桌上,把自己吓了一跳。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集中在了马县长脸上。
马县长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都说说吧!怎么办?!”
马县长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工业局长和招商局长身上。
两人同时缩了缩脖子,恨不得把脸藏进茶杯里。
“说话啊!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格局’、‘大势’、‘苏总牛逼’!现在市长要来看‘格局’了,你们倒哑火了?!”马卫国气得一拍桌子。
工业局局长弱弱的开口:“要不就得让市长看看工厂,咱们的厂子虽然人心浮动,但机器还在转!
工人虽然想当股东,但还在岗位上!这叫改革中的稳定!”
众人:“” 这主意馊得都快冒泡了。
“事到如今,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马县长深吸一口气,破罐子破摔了:“两个选择:一,我现在就去跟市长坦白,说牛逼吹大了,咱们要兜不住了。大家呢,该处分处分,该滚蛋滚蛋。
二,咱们齐心协力,把这出戏唱完,唱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顿了顿,看着众人:“现在,赞成第二个方案的,举手。”
“唰!”
除了马县长自己,所有人都举起了手,速度之快,仿佛慢一秒就会改变主意。
“好!”
马县长定了调子,“那咱们就统一思想!后天,不管发生什么,都得给我撑住!
记住一句话:就算要死,也得等市长走了再死,不能死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