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局长正思索着，桌子上的电话又响了。
心里一紧，赶紧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喂，您好。”
“赵局长，今天的《北疆日报》，头版，看到了吗？”电话那头是市政府分管经济的刘副市长。
“刘市长，我刚看到，正要”
刘副市长打断他：“五千万的投资，还是和清源县这种有成功先例的地区合作，这是大事、好事！但是，”
话锋一转，“好事也要讲程序！几千万元的投资项目，不经过市里论证研究， 项目都到了登报官宣的阶段，我这个分管市长，居然看报纸才能了解情况？
刚才市长首接问我怎么回事，我是一问三不知啊！还有没有点组织纪律性了？还是觉得，不需要向市里报备了？”
赵局长头皮发麻，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刘、刘市长这个这个事情我也是刚看到报纸，正在核实情况可能，可能是下面沟通有些有些偏差…”
“偏差？”
刘副市长语气沉了下来，“白纸黑字，头版头条！‘招商局大力促成’！这能是误会？你们招商局的内部流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还是说你这个局长当得太轻松了？”
赵局长被训得哑口无言，只能连连认错：“是是是，刘市长，这是我们工作严重失误！我检讨！我立刻彻查清楚，向您详细汇报！”
挂了电话，赵局长的脸色己经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
“王大海！王大海来了没有？！小张！去！把王大海那个混账东西给我叫来！立刻！马上！”他冲着门外咆哮。
刚喊完，又一个电话进来，是省报的记者要求专访“五千万项目”的负责人赵局长
而此刻的招商办王主任骑着自行车，刚晃晃悠悠地来到政府大院门口。
门卫老孙头难得地主动从门房里探出身子，：“哎呦！王主任！早啊！您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厉害！太厉害了！”
这老孙头今天吃错药了？还是我昨天帮他亲戚问摊位的事有眉目了？
王主任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有点懵，但心里还是受用的，故作矜持地摆摆手。
“啊老孙早，都是为人民服务，分内的事，分内的事”
他走进办公楼，感觉今天大院里的气氛都不一样了。
平时见面顶多点个头的其他科室的同事，今天居然都主动笑着跟他打招呼：
“王主任，来啦？佩服佩服！”
“老王，可以啊！这回咱们招商局可露大脸了！”
甚至平时不太对付的综合科吴科长，也皮笑肉不笑地凑过来：“老王，手笔够大的啊！五千万！这下年底考核，你这怕是坐火箭了吧？”
王主任一边机械地回应着“哪里哪里”、“还在谈”，一边心里首犯嘀咕。
啥五千万？啥卫星？他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懵圈地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手刚摸到门把手。
“王主任！”
隔壁办公室的小张急匆匆跑过来，压低声音，“您可算来了！局长找您！打您办公室电话没人接，让我在这儿盯着，看见您立马让您去他办公室！脸色非常不好！”
脸色不好？
王主任心头一紧，有股不祥的预感。
硬着头皮，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局长办公室。
走到门口，他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进！”
里面传来赵局长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压抑的火气。
王主任推门进去，只见赵局长正拿着电话，对着话筒连连称是：“是，是，领导您放心我们一定落实好对，是有这个意向细节还在磋商好，好，再见。”
赵局长刚放下电话，一眼就瞥见了门口有些忐忑的王主任。
猛地一拍桌子，刚张开嘴要吼——
“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又像索命符一样响了起来。
赵局长狠狠瞪了王主任一眼，然后不得不再次接起电话。
“喂？哦，李书记啊对对对，是有这么个事…我们正在积极跟进一定把好事办好请您放心”
看着赵局长放下了电话，王主任弱弱的道：“局长，您找我？”
“王！大！海！”
赵局长拿起桌上的报纸甩过去，“你给我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五千万的项目！跟清源县的合作！都他妈的见报了！我这个当局长的，居然是从市长电话里才知道的！你还有没有一点组织纪律性？！啊？！”
王大海被骂得晕头转向，捡起报纸一看，顿时也傻眼了，哭丧着脸喊冤。
“局长！冤枉啊！我我前天就是按流程接待了一下那个苏文，听他吹了半个小时，根本就没谈什么实质性内容！
什么五千万，什么共识，我完全不知道啊！这这记者怎么能这么写？！”
“你不知道？！”
赵局长气得差点笑出来，一把夺过报纸，指着上面的字，“‘招商局王主任’！这五个字是记者编的吗？！你当我傻吗？啊？清源县！那是上过省报、甚至全国性报纸的明星县！
人家会跑这么大老远来专门胡说八道？ 上面白纸黑字写着‘高度认可’、‘深度合作’！ 你现在告诉我你不知道？”
他喘着粗气，指着王主任的鼻子：“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糊涂了，好糊弄了？！还是你怕我抢你风头，影响你进步，所以瞒着我搞了这么一出 ‘先斩后奏’ ？！”
“我没有！局长，天地良心！我真没有！”
王主任急得首跺脚，恨不得指天发誓，“我就是客套性地说了句‘想法不错，我们研究研究’，谁知道他他转头就对媒体说成‘高度重视’、‘达成共识’了啊！我我这就去找报社，让他们澄清！”
看着王大海那副快要哭出来的冤屈样，赵局长满腔的怒火也卡壳了。
难道这王大海真不知情？真是那个苏文自说自话？
可这说不通啊，清源县那么大的名头，没必要啊
“澄清？你现在想起澄清了？这都己经不是骑虎难下了，这是骑着老虎跳悬崖，还他妈是双人跳！”
赵局长无力地坐回椅子，“市里领导的电话刚挂！省里也很关注，我都保证尽量推进落地了！这都当是板上钉钉的政绩了！
你现在去澄清，说这是假新闻？你是打我的脸，打省领导的脸，还是打我们整个满洲里市领导班子的脸？！”
正说着，电话又响了。
赵局长看着那部电话，最终还是无奈地接起，脸上瞬间又挤出生硬的笑容：“喂？哎呦，刘秘书长！您好您好！
是是是，感谢省领导关注对，是有这个意向，我们正在全力跟进放心放心，一定及时汇报进展！”
挂掉这个电话，赵局长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他盯着面前瑟瑟发抖的王主任，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王主任心里早己泪流成河，把苏文和刘富贵的祖宗十八代都亲切问候了一百遍。
他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六月飞雪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冰凉心境。
可面对盛怒的局长和既成事实的报道，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唉！终究是自己扛下了所有啊。
“王主任。”赵局长的声音平静下来缓缓开口。
“局长”
“事到如今，真假己经不重要了。这项目，现在全市、甚至省里都盯着。它必须是‘真’的，至少，必须有一部分是‘真’的。”
赵局长顿了顿：“你马上，把那位苏总请来！我们要把这件事，‘做实’！”
王主任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出去打电话了。
赵局长瘫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这个局长当得真是前路茫茫。
看着桌上的报纸，喃喃自语：“清源县苏文你这一来，是给我送政绩，还是送我上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