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分红大会，让清源县过了个肥年。
家家户户见面打招呼，从“吃了么”变成了“你家分了多少？”，语气里都带着股藏不住的富足劲儿。
正月十五一过，年味儿还没完全散尽，苏文就把刘富贵拎到了县招待所。
“富贵，年过完了，膘也贴了，该动动了。”苏文叼着牙签，翘着的二郎腿一晃一晃。
刘富贵刚啃完最后一个猪蹄，正意犹未尽地嘬着手指头。
闻言油光满面地凑上前：“苏总！您是说北上？去北边那旮旯倒腾呃，进行国际贸易？”
“没错！”
苏文一拍大腿，“上海滩这一仗，咱们是打赢了，但格局不能停！改革开放的春风，不能只吹东南沿海，也得让北边的老毛子感受感受咱清源的温度！”
刘富贵眼睛一亮：“那咱们具体计划”
我特么都没去过，只有个框架，我怎么可能会有具体计划。
“具体计划嘛”苏文望天，摸着下巴。
“还需要计划的具体一些但核心思想是：用咱们的轻工品，换他们的好东西！总之，这是一场伟大的、开拓性的嗯，国际贸易探索！”
刘富贵听得云里雾里，但毫不影响他硬捧：“哎呀我的苏总！您这计划呃，虽然我还不知道是啥，但肯定牛掰！肯定是又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必须的必啊！”
苏文满意地拍拍他肩膀，“走，富贵，跟我去县里一趟。这高大上的事业，必须得有官方的认证和背书！找老赵批条子，盖章！”
两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门，首奔县政府大院。
刘富贵心里己经开始琢磨，这回该给自己整个什么唬人的头衔，“刘尼古拉斯·富”弗拉基米尔·富”富贵”了？
听说那边兴这个！
此时的赵县长正拿着份红头文件，手有点抖。
“市长助理？”赵县长喃喃自语，仿佛不认识这西个字。
“是的，县长！红头文件！盖着大印呢！”
李主任声音带着激动，“鉴于咱们清源县在探索金融改革、带领群众致富方面的‘突出成绩和敢为人先的精神’，您被破格提拔了！副厅级！”
“打住！打住！”
赵县长赶紧摆手，脸上表情复杂，“老李，咱俩之间就别来这套了。啥辉煌成绩？
那是咱们运气好，没让苏文那小子把天捅漏！我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到市里报到，好歹也能多活几年，我这心脏经不起再来一回了。”
“看您说的！苏总虽然跳脱了点儿，但能力还是极强的！”
“能力？他那叫胆量！是特么的傻大胆！”
赵县长笑骂一句，随即正色道，“老李，我走之后，新来的县长你多帮衬尤其是苏文那边，千万”
话没说完，办公室门被“咚咚咚”敲响了。
“进！”赵县长有种不祥的预感。
门一开，苏文那张让人心里发毛的笑脸就探了进来：“县长！主任！过年好哇！给您二位拜个晚年！祝您二位晚年幸福！”
赵县长：“”
李主任：“”
苏文闪身进来，刘富贵跟在后面，昂首挺胸，活像两只刚下了蛋的骄傲母鸡。
“县长！李主任！聊啥国家大事呢？这脸色是高兴还是非常高兴呢？”苏文自来熟地拉过椅子坐下。
赵县没好气地瞪了苏文一眼：“我这是即将奔赴更重要的工作岗位，心情复杂！非常复杂！”
苏文立马拱手，脸上堆满笑容：“哎呦！升官发财死咳咳，是步步高升！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我就说嘛，是金子到哪儿都发光！赵县长您这能力、这魄力，早就该上去了！市里这是慧眼识珠啊！”
刘富贵也赶紧跟上，马屁拍得山响：“恭喜县长！贺喜县长！以后咱们清源县哦不，咱们整个市，有您罩着，那经济发展还不得蹭蹭往上窜！咱们出门都能横着走！”
赵县长被这马屁拍得有点舒服，但更多的警惕：“少来这套！你又想干嘛？你可别再给我整幺蛾子！”
“看您说的！”
苏文一脸委屈，“我这次来，可是为了全县未来的经济发展，献计献策来了！是正事儿！大好事儿！”
刘富贵赶紧帮腔：“对对对！县长，苏总又有新点子了！绝对是利县利民、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
赵县长警惕地看着苏文，像在看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炮仗。
“你先说，要钱没有！上次那七十万差点没把我送走！要政策也得看情况！”
“不要钱！也不要政策！”
苏文大手一挥，豪气干云，“我们就是来跟您报备一下，我们准备去北边儿，比如满洲里什么的，考察一下边贸情况，学习一下先进经验，为咱们县探索一条新的发展道路！”
刘富贵补充道：“咱们就叫‘清源环球国际贸易考察团’！县长，您听听这名儿，霸气不？格局打开了没？”
赵县长和李主任对视一眼，嘴角抽搐了一下，同时沉默了。
环球？还国际贸易？你咋不上天呢？
赵县长听得脑仁疼，揉着太阳穴：“你们俩给我说人话！到底想干嘛？”
“就是当倒爷！搞大的！合法的！”刘富贵言简意赅地翻译。
赵县长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捂着胸口：“你们这小词整的挺有档次！刚消停几天，又要拉队伍出去？那老毛子是好惹的？你们以为这是菜市场卖土豆啊！”
“县长，此言差矣！”
苏文正色道，“这次是考察！是学习！是探索改革开放的更深层次内涵！是响应国家沿边开放号召！
绝对低调、稳妥！我向您保证，绝不打着县里的旗号惹事！就是去探探路！”
赵县长看着苏文那“真诚”得近乎无耻的眼神，心里一个字都不信。
他信苏文能搞事，信苏文能忽悠，就是不信苏文能“低调”和“稳妥”。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眼瞅着就要脱离苦海，调令都下来了…
…这祸害暂时离开清源县，去北边嚯嚯，好像也不是坏事？
至少，在自己离任前，清源县能消停几天？
赵县长沉吟了片刻：“嗯考察学习，开阔眼界，倒是好事。介绍信可以开。章也可以盖。但是！”
他猛地加重语气，指着苏文和刘富贵的鼻子，“你们给我记住三点！第一，低调！第二，稳妥！第三，考察就是考察！别惹事！千万别整个‘国际纠纷’出来！
我这心脏，可没备用的！要是搞出乱子，我第一个处理你们！”
“您放心！”
苏文和刘富贵异口同声，胸脯拍得山响，“保证稳妥！”
很快，李主任拿来介绍信和盖好章的文件。
苏文和刘富贵像捧圣旨一样接过来，千恩万谢地走了。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赵县长摇摇头：“但愿这小子去北边，真的只是‘考察’吧”
李主任在一旁弱弱地安慰：“县长，往好处想，至少…短期内，他不在咱清源县折腾了。至于北边，应该扛得住吧？”
赵县长想了想，由衷地点点头：“有道理！反正我是要扛不住了！”
折腾吧，反正也是下一任需要操心的事了。
自己眼看就要上岸，难道还能把自己拉回水里？
只是这“清源环球国际贸易考察团”的名头
赵县长想想还是觉得牙疼，这祸害，走到哪儿都不忘搞点花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