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青禾一大早就出现在车间门口。他一出现,立刻引起了工人们的热烈欢迎。
“陈工来了!”
“陈工,身体好了吗?”
“陈工,多谢您啊!”
老师们傅们围上来,关切地询问他的身体,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和感激。李师傅更是用力握着他的手:“陈工,你可吓死我们了!得多注意身体啊!咱们这炉子,以后还指望您不断改进呢!”
车间主任代表全体职工,将一块用新出炉的氧气顶吹钢锭打磨成的、闪着金属光泽的纪念牌送给陈青禾,上面刻着“纪念氧气顶吹转炉试验成功鞍钢全体职工敬赠”的字样。
“陈工,留个纪念!看到它,就能想起在鞍钢战斗的日子!”车间主任动情地说。
陈青禾郑重地接过这份沉甸甸的礼物,心中感动不己:“谢谢大家!谢谢!这是我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和工友们聊天时,一位老师傅兴奋地说:“陈工,您不知道,咱这新钢种质量真是这个!”他翘起大拇指,“不光厂里用的设备零件打出来更耐用,厂里组织我们支农,用这钢打的锄头、镰刀,又轻快又锋利,还不容易卷刃,老乡们喜欢得不得了!都说解决了大问题!”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支农、解决大问题这几个字一下子戳中了陈青禾的心事。他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今年年初,那时他还身在农机院,赴河南考察时走过的偃师、新安、兰考等地,那片片贫瘠的盐碱地、农民们面对被腐蚀得斑驳脆弱的农具时无奈而又渴望改变的眼神,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兰考等地的盐碱地和内涝,太需要坚固耐用的农机具和水利设施了!如果能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闪过。他匆匆和工友们告别,带着那块钢纪念牌返回了招待所。
他先找到了王振山将军,把想支援河南农业的事一说,王将军听后,神色凝重起来,叹了口气:“河南那边的农民兄弟,苦啊盐碱地,日子不好过。这是正事,得支持!走,我带你去找孙厂长他们说说。”
两人找到孙厂长和李副厂长,陈青禾又把情况说了一遍。
孙厂长一听,立刻拍板:“没问题!陈工,您放心!这是支援农业,支援老百姓吃饭的大事!我们鞍钢义不容辞!我马上安排下去,让轧钢厂那边优先挤出一部分产能,就用咱们‘跃进号’的钢,专门生产一批农具用钢,镐、锹、锄、钎都生产一些!尽快发货!”
李副厂长补充道:“对!我这就联系运输处,看看最近有没有往河南方向去的车皮,争取尽快给那边运过去!”
陈青禾没想到鞍钢的领导如此爽快和高效,心中充满了感激:“太感谢孙厂长、李厂长了!我代表这几个地方的农民同志谢谢你们!”
孙厂长摆摆手:“陈工,谢啥!咱们工人阶级和农民兄弟是一家!你们搞技术是为了国家,我们生产钢铁也是为了国家,支援农业更是为了国家!”
回到房间,他立刻拿起电话,熟练地拨通了农机院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传来了李总工那熟悉而沉稳的声音:“喂,哪位?”
“李总工,是我,青禾。”陈青禾的语气自然而亲切。
“青禾?”李总工的声音立刻带上了惊喜和关切,“好小子!报纸我们都看了,干得漂亮!真是给咱们农机院长脸了!”
陈青禾心里暖暖的,“李总工,给您打电话,是想跟您商量个事,还是咱们农机的老本行。
“哦?什么事?你说。”李总工的语调认真起来。
“是这么回事。鞍钢这边不是新出了这个钢种嘛,性能确实好,特别耐磨耐腐蚀。我一看这指标,立刻就想到年初咱们在河南跑的那几个地方了,那边盐碱地厉害,老乡手里的锄头、铁锹,用不了多久就被啃得不像样子,太误工误事了。我就想着,要是能用这新钢,专门生产一批农具钢料调拨过去,是不是能切实帮老乡们解决点实际困难?这事,我觉得由咱们农机院来牵头联系协调最合适,就赶紧先跟您汇报一下这个想法。”
电话那头,李总工听得非常专注,不时发出表示肯定的“嗯嗯”声。等陈青禾说完,他立刻赞赏道:“好!青禾,你这个想法非常好!人虽然调去了五院,心还扎在泥土里,没忘了咱们农机人的根本!这事意义重大,我完全支持!”
他略一沉吟,思路清晰地安排起来:“这样,我马上就让办公室正式联系河南省农业厅和供销社驻豫办事处,以咱们院的名义提出这个技术支援建议,了解他们的具体需求和接收渠道。鞍钢那边,产能和协调方面,你有几分把握?”虽然高兴,但作为总工,他必须考虑可行性。
“我这只是个初步想法,但刚才和王振山将军以及鞍钢的领导提了提,他们都非常支持,表态说支援农业是大事,只要需求明确,他们这边全力保障。”陈青禾谨慎地回答道,既说明了情况,也没把话说得太满。
“太好了!有鞍钢的支持,这事就成了一大半!”李总工的语气更加踏实和兴奋,“我这边抓紧联系落实需求,等你回北京,一定要来院里看看,大家都挺想你的。”
“好的,李总工,到时候我一定去。这件事还得麻烦您多费心了。”
“这说的什么话,这是正事,是好事!青禾啊,你又立了一功!我这就去安排!”
挂了电话,陈青禾心里踏实了不少。这件事由农机院老单位牵头,李总工亲自推动,无论从专业性还是协调力度上,都让人放心。
事情顺利解决,陈青禾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而此时,林天明家里正忙得热火朝天。王翠兰和请来帮忙的张政委爱人一大早就去了军人服务社和附近的菜市场,凭着副师长爱人的面子和平日里积攒的人情,几乎跑遍了关系,总算凑齐了菜单上大部分的食材。林天明则和林鹏,把家里从里到外彻底打扫了一遍,窗明几净,焕然一新。
第三天,陈青禾早早起床,仔细整理好了仪容。在王振山派来的警卫员陪同下,他先去了趟鞍山市里的百货大楼。他想着第一次正式上门,空着手实在不合适,但买什么又让他犯了难。最终,他给林天明买了两瓶不错的西凤酒和一条大前门香烟,给王翠兰买了一条柔软的羊毛围巾和一瓶雪花膏,又称了两斤点心和一个水果罐头礼盒。
吉普车驶入林天明所住的部队大院。大院门口有持枪哨兵站岗,院内是一排排整齐的苏式红砖楼房,院子里干干净净,偶尔有穿着军装或便装的人走过。
车子在门口被拦下,警卫员下车出示了证件并说明情况。哨兵往里面打了个电话确认后,敬礼放行,并指明了林家所在的楼号。
车子开到林家楼下停稳,早己在窗口张望的林鹏一眼就看到了,回头喊了一声:“爸,妈,青禾到了!”
林天明和王翠兰立刻放下手里的活,一起迎了出来。
看到陈青禾和警卫员从车上拿下大包小包的东西,王翠兰立刻嗔怪道:“哎呦,你这孩子!来就来,买这么多东西干啥!又不是外人,这么见外!快进屋,快进屋!”
陈青禾不好意思地笑笑:“伯母,第一次来,一点心意,也不知道您和林伯伯喜欢什么。”
这时,旁边几户邻居家的门也开了,几个家属好奇地探出头来看热闹。她们早就听说林家那个有出息的准女婿今天要来。
王翠兰有些自豪地拉着陈青禾,向邻居们介绍:“这就是我家小雪的对象,陈青禾。”
陈青禾赶紧礼貌地向各位阿姨问好:“阿姨们好。”
邻居们看着眼前这个清秀俊朗、彬彬有礼的年轻人,纷纷夸奖:
“哎呦,这就是报纸上那个年轻专家啊!真精神!”
“翠兰你好福气啊!找了个这么有本事又俊俏的女婿!”
“和小雪真是郎才女貌!”
王翠兰笑得合不拢嘴,客气了几句,便领着陈青禾和提着东西的警卫员进了家门。
林家布置得简洁而整洁,客厅里摆放着沙发、茶几和一个收音机,墙上挂着中国地图和几幅字画,充满了一种军人家庭的简朴和规整感。
“快坐,青禾,别站着。”林天明招呼陈青禾在沙发上坐下,林鹏在一旁陪着。王翠兰则忙着去倒茶洗水果。
“林伯伯,您太客气了。”陈青禾有些拘谨地坐下。
林天明看着陈青禾,目光中带着赞赏:“青禾啊,你在鞍钢干的事,我们都知道了,干得漂亮!给咱们国家争了气,也给我们这些老家伙长了脸!”
陈青禾谦逊地说:“林伯伯您过奖了,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嗯,不骄不躁,好。”林天明点点头,又问,“身体都恢复好了?以后可不能再这么拼命了。”
“谢谢林伯伯关心,都好了,以后一定注意。”
聊了一会儿家常,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军队和国防上。林天明感慨道:“当年打小鬼子,打老蒋,咱们的战士用的都是‘万国造’,吃了不少装备落后的亏。后来抗美援朝,咱们的志愿军战士靠着顽强的意志打赢了,但装备上的差距还是实实在在的。要是咱们早点能自己生产足够多、足够好的钢铁,造出更多更好的枪炮,战士们就能少流很多血啊。”
林鹏也插话道:“是啊,现在我们部队的装备虽然比那时候好多了,但和世界先进水平比,还是有差距。好多重装备,都离不开特种钢材。”
陈青禾认真地听着,他能感受到这位老军人内心深处的期望和紧迫感,他郑重地说:“林伯伯,大哥,你们放心。现在我们自己能炼出好钢了,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军队的装备也一定会不断更新换代,越来越强!我们搞技术的,一定会尽全力支持国防建设!”
林天明欣慰地看着他:“好!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更有信心了!”
这时,王翠兰端着切好的水果过来,笑道:“你们爷仨别光顾着聊国家大事,吃点水果。老林,你也是,孩子第一次来,净说这些。”
林天明哈哈一笑:“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来,青禾,吃苹果。”
中午,饭菜上桌,果然极其丰盛,充满了东北特色:小鸡炖蘑菇、猪肉酸菜粉条、红烧鲤鱼、排骨炖豆角、凉拌大拉皮,还有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
看着满桌的菜,陈青禾惊讶又感动:“伯母,这这太破费了!怎么做了这么多!”
王翠兰解下围裙,笑着说:“这有啥破费的!你第一次来家吃饭,这是咱们这儿的习俗,就得这样!显得咱家热情!快来坐!”
众人落座。林天明拿出酒瓶,刚要给陈青禾倒上,王翠兰就瞪了他一眼:“青禾刚好,不能喝!”
陈青禾连忙说:“伯母,少喝一点没事的,陪林伯伯和大哥高兴高兴。”
王翠兰这才松口:“那就喝一小杯,不能再多了!”
林天明给陈青禾倒了小半杯,又给林鹏和自己满上。三人举杯,林天明说了几句欢迎和祝福的话,大家碰杯,气氛融洽。
吃了几口菜,王翠兰看似随意地问起:“青禾啊,你跟小雪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她问得含蓄,但意思很明显。
陈青禾正夹菜,闻言手一顿,赶紧放下筷子,坐首了身体,脸色微红,但语气非常认真肯定:“伯母,我和小雪是认真的。我是以结婚为目的和小雪处对象的。”
听到这话,林家三人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放心的笑容。林鹏更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王翠兰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语气也更柔和:“伯母知道你们是认真的。就是你看,你工作这么忙,是干大事的人,时间金贵。这结婚成家的事,是不是也得早点提上日程?本来上次你爸妈来北京,我们就想见面把这事定下来的,没想到你紧接着就来东北了。”
她顿了顿,观察了一下陈青禾的神色,继续说:“伯母知道你现在任务重,时间紧。你看这样行不行,今年过年,我们一家去北京过年。到时候两家人坐下来,就把你和小雪的事正式定下来。我看啊,正月里就把喜事办了,你看怎么样?”
这个提议来得有点突然,陈青禾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住了。
王翠兰看他这样,还以为他觉得太仓促,连忙说:“当然,这事也得和你家里父母商量商量,看他们的意思”
陈青禾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解释:“不不不,伯母,我不是觉得仓促。我是我是太高兴了!我爸妈那边肯定没意见,他们也常念叨这事。就是就是不知道小雪她她的想法怎么样?”他提到林雪,声音不由得低了一些,有些不好意思。
王翠兰、林天明、林鹏三人听到这话,都彻底放下心来,脸上笑开了花。
王翠兰笑着说:“傻孩子,这你就不用操心啦!昨天我给小雪打电话,旁敲侧击地问了,那丫头啊哼,心里美着呢,嘴上还不承认,反正啊,她是没意见!”
陈青禾的心一下子落了地,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心里像是喝了蜜一样甜。他连忙说:“那我回去就跟我爸妈说!他们肯定高兴!伯母,林伯伯,大哥,真是抱歉,这几天忙,都没顾上给小雪打电话”
林天明摆摆手,大气地说:“哎,说这干啥!你干的是正事,是大事!丫头她能理解,不敢耽误你工作!”
这顿饭吃得格外温馨和愉快。饭后,陈青禾又坐了一会儿,看看时间不早,便起身告辞:“林伯伯,伯母,大哥,我明天一早的火车回北京,今天就先回去了,还得收拾一下。”
林家三人一听,都很惊讶和不舍。听说是有任务,林天明立刻表示理解。
王翠兰忙说:“你们等着,坐着别动!”说完,她风风火火地出了门。过了好一会儿,才和邻居张政委爱人一起提着、抱着好几个大包小包回来,有晒干的蘑菇、木耳,有包装好的东北特产糖果、糕点,还有两瓶本地酒和一个水果罐头礼盒。
“青禾,”王翠兰脸上带着不由分说的热情,“这些,是给你爸妈带的,一点咱们这儿的特产,让他们尝尝东北的味儿,千万别嫌弃!这些呢,”她又指了指另外几个包,“是给小雪和他姑姑家带的,你回去了,一定帮伯母捎到。”
陈青禾一看还给自己父母的也备了厚礼,顿时感到惶恐和过意不去,连忙上前一步,急切地推辞:“伯母!这这太多了!实在太让您和林伯伯破费了!给小雪和姑姑捎东西,这是我应该做的。可我爸妈那边,真的不能收,这礼太重了!您天天往医院给我送饭,己经辛苦坏了,我哪能再”
“哎呦,你这孩子!跟伯母还见外!”王翠兰打断他的话,语气坚决,带着长辈特有的不容置疑,“这就是咱们这儿的规矩!头一回上门的贵客,哪有让你空着手回去的道理?让你提着这些东西回去,是咱们家的礼数,是心意!让你爸妈也看看,咱们东北人实在、热情!这东西你必须得拿着!不然就是瞧不起你伯母我这点心意,我可真不高兴了!”
林天明也在一旁帮腔,语气沉稳但同样不容拒绝:“青禾,听你伯母的,拿着吧。这不是破费,是规矩,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给你父母的,就替我们带个问好。”
林鹏也笑着把东西往陈青禾身边推了推:“是啊青禾,咱东北就这规矩,你就别让我妈着急了。”
陈青禾看着王翠兰假装板起的脸,又看看林天明认真的神情和林鹏的笑容,知道再推辞就真的却之不恭,反而伤了长辈的心。他心里涌动着暖流,又是感激又是过意不去,只好深深点头,语气诚恳:“伯母,林伯伯,大哥那我我就替我爸妈,谢谢您们了!这心意太重了,我真是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就对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王翠兰这才重新露出笑容,满意地看着警卫员帮忙把这一大堆满载着心意的特产都搬上了吉普车。
陈青禾坐进车里,降下车窗,向站在楼门口送别的林天明、王翠兰和林鹏挥手告别:“林伯伯,伯母,大哥,你们快回去吧!外面冷!等我到北京给你们打电话!”
“路上慢点!到了来个信儿!”王翠兰叮嘱道。
“放心吧!回去吧!”
车子缓缓驶出大院。看着吉普车远去,林天明脸上露出欣慰和感慨的表情,对身边的林鹏说:“小雪这丫头,有眼光,给咱家找了个好女婿啊!”
他一转头,看见林鹏还站在旁边,顿时又把脸一板:“你看看人家青禾!再看看你!年纪差不多,人家都要成家立业干大事了!你呢?连个对象影子都没有!抓点紧!多跟人学学!”
林鹏:“”他望着远去的吉普车,心里一阵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