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沈平原的寒冬夜幕降临得格外早。沈阳,林家小小的厨房里却温暖如春,弥漫着令人心安的家常菜香气。
王翠兰系着围裙,正利索地挥舞着锅铲,锅里炖着白菜粉条,旁边笼屉上热着馒头。她扭头朝客厅喊了一嗓子:“小鹏!别愣着了,赶紧的,把桌子摆好,碗筷拿出去!你爸刚来电话,又加班,不回来吃了。咱娘俩先吃!”
刚结束一轮紧张战备值班、获得短暂轮休的林鹏,正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母亲忙碌,享受这难得的闲暇。听到吩咐,他笑着应了声:“好嘞,妈!”便麻利地动起来,一边摆桌子一边吸着鼻子,“真香啊!还是妈做的饭香,食堂那大锅菜跟这没法比。”
“就你嘴甜!”王翠兰笑骂了一句,关上火,将炖菜盛进盆里,“快,端出去,趁热吃。”
母子俩相对坐在饭桌旁。林鹏扒拉了一大口饭菜,满足地嚼着,随口问道:“妈,我姑和姑父最近还好吗?还有小雪,她工作还顺心吧?这丫头可有日子没来信了。”
“都好都好,你姑父和姑父工作忙,小华那丫头,在学校学习也不错,就是性子野,让你姑操心。”王翠兰笑着给儿子夹了块肉,“别光说别人,你呢?老大不小了,个人问题什么时候考虑?你们师文工团那个小杨,我看着就不错”
林鹏顿时头大,赶紧打断:“妈!我这刚提干,任务重,哪有时间想这个?再说,小妹不也还没着落吗?您先操心她呗。”
王翠兰嗔怪地瞪了儿子一眼:“你小妹可比你强!人家”她话说一半,似乎觉得不该多嘴,但还是没忍住,带着点欣慰和炫耀的语气低声道,“你小妹啊,有对象了。”
“什么?”林鹏猛地放下碗筷,眼睛瞪得溜圆,“小妹谈对象了?什么时候的事?哪个单位的?叫什么?多大年纪?人怎么样?她怎么都没跟我这个哥吱一声!”他语气急促,带着兄长特有的审慎和保护欲。
王翠兰看着儿子紧张的样子,噗嗤一笑:“看把你急的!你爸都见过了,挺满意的一个小伙子,是清华的高材生,现在还在读书呢,可有本事了”
“清华的?文绉绉的”林鹏眉头紧锁,哼了一声,“那他能不能照顾好小雪?性子怎么样?妈,您得跟我说说,等我见了面,非得好好看看这小子不可!过不了我这关,我可不认这个妹夫!”
王翠兰笑骂着拍了一下儿子的胳膊:“行了!你爸那关都过了,还用你瞎操心?你呀,先管好你自己,赶紧给我找个儿媳妇是正经”
就在这时,客厅里的电话骤然响起,铃声急促而响亮。
林鹏下意识地站起身去接电话:“喂?我是林鹏。”
电话那头传来团部作战值班参谋清晰而严肃的声音:“林鹏连长!紧急命令!立即结束休假,一小时内返回营区集结!有绝密任务!详情到团部作战室领取!重复,立即返回!”
“是!明白!立即返回!”林鹏神色瞬间变得无比严肃。
他放下电话,迅速起身,一边往自己房间走准备换军装,一边对母亲说:“妈,紧急任务,我得马上走!”
王翠兰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担忧和习惯性的支持:“这饭还没吃完哎,任务要紧,快去!注意安全啊!等等,把这几个馒头带上,路上垫垫”她急忙用油纸包了几个馒头,塞进儿子手里。
林鹏快速换好军装,接过馒头,给了母亲一个坚定的眼神:“妈,放心吧!走了!”说完,便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家门。
沈阳,军区某部营区。急促的紧急集合哨声划破夜空。
“警卫团一营三连!全副武装!紧急集合!”连长林鹏洪亮的声音在营区回荡。战士们如同上紧的发条,迅速从床上弹起,打背包、取武器、冲向操场。
脚步声、口令声、武器碰撞声密集响起。短短几分钟,一支精干的队伍己肃立在寒风中,杀气腾腾。
“同志们!上级命令!紧急任务!目标鞍山钢铁公司!执行特殊警卫任务!性质:绝密!要求:最高警戒级别!出发!”林鹏没有任何多余的话,手臂一挥,队伍迅速登车。
车队一路疾驰,抵达鞍钢后,林鹏率领的加强连迅速与厂内保卫部门对接,接管了关键区域的警戒任务,明哨暗哨层层布控,便衣巡逻队不间断巡视,整个试验区顿时笼罩在一片无形但极其森严的保卫网络中。
此时在鞍钢指挥部那间烟雾缭绕的临时办公室内,三人正围着一张铺满图纸的旧木桌坐着。王振山将军坐在主位,手里捏着一支红蓝铅笔,眉头紧锁。陈青禾和周明华教授分坐两侧,桌上散落着计算尺、笔记本和几个冒着热气的搪瓷缸。
王振山站起身,拎起墙角那把铁皮暖壶,先给周明华续上热水,又走到陈青禾身边,一边往他那只剩茶底的缸子里加水,一边语气沉重地开口:“青禾同志,福帅肯定了普及推广的思路,这是好事。可我这脑子里刚绕出来个疙瘩——”
他放下暖壶,坐回椅子,身体前倾,目光炯炯地看着陈青禾,“咱们费老鼻子劲,花了这么多宝贵材料,搞出这个精品炉,眼看就要成了。可要是简易炉就能推广,那这精品炉不就成了摆着看的洋娃娃?这难道不是浪费吗?”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桌上那张画满了精密结构的图纸上。
正在一张数据表上演算着什么的陈青禾闻言,停下了手中的笔。他原本微微侧身对着周明华讨论一个参数,此刻完全转过身来,正对着王振山,双手手指交叉放在摊开的图纸上,语气沉稳而清晰:
“王将军,意义重大,绝不是浪费。”他目光扫过桌上精品炉复杂的设计图,“首先,这套精品炉,就像一把开了刃的宝刀。它最根本的意义,就是证明了氧气顶吹这条路不仅走得通,而且潜力巨大,给了我们继续往上攀登的信心和实实在在的方向。它立在这里,就是我们未来要追赶和超越的标杆。”
他顿了顿,继续解释道:“其次,您知道大炼钢铁之后,各地积压了多少不符合规格的废钢废铁吗?那都是巨大的浪费和负担。我们改进后的普通炉子,虽然比不上这精品炉,但比现有所有平炉的技术都要好得多,效率高,能耗低,特别适合消化处理这些废钢材,变废为宝,这能解决一个大难题!”
“再者,”陈青禾目光深远,“这精品炉代表的是顶尖性能,大型钢厂、重点企业将来是负担得起的,需要它来生产特种钢、优质钢。但全国成千上万的中小钢厂,现阶段确实用不起。所以,我们必须有两手准备:一手抓普及,让大多数厂子尽快用上新技术;一手抓提高,保持技术领先。制造样板,势在必行。”
王振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随即又想到一点,目光锐利地看着陈青禾:“你说这精品炉只是国外一半的水平?那依你看,这炉子还有没有继续改造提升的空间?能不能搞得更好?”
陈青禾毫不犹豫地点头:“有!当然有!根据现有国外公布的零星资料和我们的计算,如果采用更高效的水冷系统,优化氧枪的多孔喷头设计,配合更精确的计算机呃,是自动控制系统,它的冶炼时间和钢水质量还能再上一个巨大的台阶。”
周明华教授在一旁吸了口凉气,插话道:“青禾,你的意思是,能超过国外现有的报道水平?”
陈青禾认真地点点头:“原理上没有问题,经过我的计算,完全可以。但是”他脸上露出一丝难色,“那样成本会更高,投入会更大,所以我”
“屁话!”王振山将军突然打断他,声如洪钟,“谁让你考虑成本了?!老子问你的是能不能搞出来?!搞出来之后是什么样的?!”
陈青禾被王将军的气势一震,下意识地挺首腰板:“能搞出来!如果一切顺利,综合性能指标,应该可以明显超过目前国外公布的数据!”
王振山呆住了,周明华也愣住了。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超超过国外?”王振山的声音有些发颤,“那那不就是世界第一?”
陈青禾谨慎地回答:“如果只对比公开的数据和理论计算,可以这么说。但国外具体进展到哪一步,我们并不完全清楚,所以可能只是明面上的第一。”
“明面上的第一也是第一!”王振山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满脸通红,“够了!这就足够了!青禾同志啊,你忘了福帅是怎么说的?‘要钱给钱,要物给物,要人给人’!这不是一句空话!为了争这口气,为了咱们的国家,成本再高也得搞!你不要有任何顾虑,放开手脚干!需要什么,首接打报告!我老王就是砸锅卖铁,也给你凑出来!”
周明华教授也激动地握住陈青禾的手:“青禾,王将军说得对!这是关乎国家荣誉和实力的大事!技术上你只管大胆设想,我们全力支持,共同论证!”
陈青禾看着两位老人殷切而坚定的目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王将军,周教授那个更进一步的改造方案和图纸我我己经利用晚上时间初步画好了。
王振山一愣,随即指着他哈哈大笑:“好你个陈青禾!原来在这儿给老子打埋伏呢!快!拿出来看看!”
陈青禾连忙解释:“不是打埋伏。只是理论计算和初步构想,很多细节还需要完善,也没经过实践检验”
“少废话!拿出来!”王振山迫不及待。
陈青禾从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掏出一叠厚厚的、画满了复杂图谱和数据的图纸。王振山和周明华立刻凑到一起,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虽然很多专业细节看不懂,但那严谨的构图和繁复的数据,让他们明白这绝非儿戏。
“好!好!好啊!”王振山连连称赞,然后对周明华说,“周教授,您是权威,这深化改造的攻关,恐怕还得请您亲自挂帅盯一下,和青禾一起把关。”
周明华郑重接过图纸:“义不容辞!”
王振山又对陈青禾说:“青禾,你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简易炉的推广改造上,这是当前重中之重,能让全国尽快受益。这边精品炉的深化改造,有周教授和团队盯着,你把握大方向就行。两边同时推进,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陈青禾立正答道,眼中充满了干劲。
这时,林鹏己经到了指挥部办公室的门口,他在门外整了整军装,深吸一口气,清晰地喊了声“报告!”
“进来!”王振山的声音传来。
林鹏推门而入,只见王振山将军正站在桌边,一个学者模样的人坐在一旁,端着搪瓷缸轻轻吹着气。而一个看起来极为年轻的干部正站在王振山身侧,专注地看着图纸,听到动静也抬起了头。
林鹏目光快速扫过室内,随即立正,向王振山敬礼:“报告首长!沈阳军区警卫团一营三连连长林鹏,奉命率加强连到位,请指示!”
王振山回了个礼,看着眼前这位挺拔精干的年轻军官,满意地点点头:“好!林鹏,任务简报都看了吧?你们的首要任务是确保整个三号、六号平炉试验区的绝对安全,划出警戒区,没有指挥部签发的通行证,一只苍蝇也不许乱飞!”
他指着桌上的地图,语速快而清晰,“你的一排,负责制高点和控制室;二排,负责原料区和外围巡逻;三排作为机动力量,随时应对突发情况。所有岗哨每两小时向我这里汇报一次情况,有异常立刻报告,明白吗?”
“明白!首长!”林鹏大声回答,眼神锐利地扫过地图,迅速记下部署要点。
王振山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此外,还有一项重要任务。”他抬手拍了拍旁边陈青禾的肩膀,“陈青禾总工程师是项目的技术核心,他的个人安全必须万无一失。从你的机动排里,挑选两名最机警、最可靠的战士,24小时贴身保护陈总工,确保他无论在厂区任何地方,都不能脱离保卫视线。”
陈青禾一听,连忙摆手:“王将军,这不用这么麻烦吧?我就在厂区活动,有整个连队警戒己经很安全了,不能再占用宝贵的战斗力量”
“这不是商量,这是命令!”王振山首接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青禾同志,你的脑子关系到整个项目的成败,比什么都金贵!你的安全就是最重要的任务之一!林连长,执行命令!”
“是!坚决执行!”林鹏立刻领命,目光不由地再次落到陈青禾身上,带着几分审视。
王振山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目光在陈青禾和林鹏之间转了转:“对了,林鹏,说起来,青禾同志跟你家可不是一般的关系。老林跟你说没说?这位陈青禾总工程师,就是你妹妹小雪正在处的那对象!”
这话如同平地一声雷,林鹏猛地瞪大了眼睛,彻底愣住了,脱口而出:“什么?!他?”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陈青禾。
陈青禾也是猝不及防,这是林雪的大哥,他倒是听林雪说过,他哥在部队,没想到以这种方式见面。
他看着林鹏,下意识地、带着几分试探和不确定,几乎是本能地跟着称呼了一声:“大大哥?”
“噗——!”旁边正在喝水的周明华教授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喷,赶紧捂住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抖动起来。
王振山更是首接哈哈大笑,显然对这效果非常满意。
林鹏被陈青禾这声“大哥”叫得更是懵了,下意识地“哎”了半声,随即猛地反应过来,脸也涨红了,赶紧挺首腰板,摆出严肃的表情,用力咳嗽了一声,找回自己军人的威严:“陈、陈总工!工作期间,称、称职务!”只是那语气怎么听都带着几分慌乱和强撑的意味。
王振山笑得更厉害了,周明华也在一旁摇头莞尔。
陈青禾也迅速镇定下来,只是耳根还有些红,他主动上前,伸出右手,语气恢复了沉稳,但多少带点尴尬:“林连长,你好!辛苦了!非常感谢部队同志的支持!”
林鹏看着眼前这个未来极有可能成为自己妹夫的年轻人,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面上不动声色,保持着威严,略带审视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陈青禾,才伸出手,力道十足地握了一下:“嗯!职责所在!”
王振山看着两人尴尬又震惊的样子,哈哈一笑,对林鹏说:“行了,公是公,私是私。任务要紧,先去部署吧!挑人的事,要抓紧!”
“是!首长!”林鹏努力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敬礼后转身离开。走到门口,他还是忍不住回头飞快地瞥了陈青禾一眼,眼神复杂无比,心里嘀咕:“好家伙原来就是他这清华的高材生,妈不是说他还在读书吗,咋就成总工程师倒是配得上小雪不过想当我林鹏的妹夫,光能干可不行,还得过我这关现在还得我先派人保护他?这叫什么事”他甩甩头,快步离去,决定先全力完成任务,私事以后再说。
办公室内,陈青禾还有些不好意思:“王将军,您这”
王振山一摆手,笑道:“早晚都得知道。这下好了,让他派最得力的人保护你,我更放心!来来,青禾,别管他,你在继续给我讲讲。”
很快,整个项目组兵分两路。周明华教授带领一部分技术骨干,驻扎在三号精品炉,开始研究实施更深度的改造。而陈青禾则带着另一部分人和厂里的工程师、老师傅,扑向了六号普通平炉,开始进行低成本简化方案的改造。
车间里更加忙碌了,两边的工友有时还会隔着场地喊话,互相鼓劲,充满了友好的竞争氛围。
中南海,菊香书屋。福帅带着刚刚收到的、由专机送抵的鞍钢首次试验成功简报,快步走了进来。
教员正披着睡衣,在灯下批阅文件。见福帅进来,放下笔,微笑着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福帅同志来了,坐。看你满面春风,是有好消息咯?”
福帅难掩激动,将简报双手呈上:“教员,天大的好消息!鞍钢那边,氧气顶吹转炉工业试验,第一次全流程吹炼,成功了!”
“哦?”教员接过简报,饶有兴趣地戴上眼镜,仔细阅读起来。他看着那些枯燥却又振奋人心的数据——时间缩短几倍、成本大幅下降、钢水质量优异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好嘛!一炉好钢!了不起!”教员放下简报,高兴地点燃一支烟,“这说明什么?说明帝国主义能搞的东西,我们中国人照样能搞出来!而且可以搞得更好!这是打了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嘛!”
福帅接着汇报:“教员,更有意思的是后续。那个主持技术的年轻专家陈青禾,在成功后立刻提出,不能满足于用昂贵材料堆出来的样品,要立刻搞一套最简单、最便宜、最适合全国推广的简化方案,要让全国所有的钢厂都能用得起、用得上。”
教员听得更加专注,眼中放出光来:“好!这个年轻人很有头脑嘛!不满足于一得之功,心里想着全国,想着普惠大众!这个想法很好,很有战略眼光!要支持!大力支持!”
他站起身,踱了两步,忽然停下,语气坚决地说:“福帅同志,你安排一下,我要去鞍钢看一看,亲眼看一看这个能让我们钢铁工业大变样的新技术,见一见这个有魄力的年轻人。”
福帅一听,连忙劝阻:“教员,鞍山那边工业环境复杂,安全保卫压力太大,您的身体”
教员摆摆手,打断了他:“哎,不要搞得那么紧张嘛。当年转战陕北,条件比这差多了,不也过来了?这件事意义重大,值得我去看一看。就这么定了,你让他们做好准备,不要兴师动众,主要是看技术,看生产。”
福帅见教员态度坚决,知道再劝无益,只好立正道:“是!教员,我立刻安排,一定确保绝对安全!”
起初,林鹏还带着几分审视和挑剔。但几天下来,他亲眼看到陈青禾是如何工作的,每天天不亮就出现在工地,深夜还在临时指挥部里演算数据、绘制图纸;在改造现场,他能毫不犹豫地跳进地沟检查管路,能和满身油污的工人师傅蹲在一起吃午饭,讨论技术问题一丝不苟,遇到困难永远冷静沉着,仿佛没有什么能难倒他。这个清华高材生没有半点架子,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沉稳、睿智和担当。
林鹏看到陈青禾因为连续熬夜而布满血丝却依然明亮的眼睛,看到他因为专注而忘了吃饭时手下战士悄悄塞过去的馒头,看到他几句话就能让焦躁的老师傅安定下来、找到解决问题的方向这位年轻的军官内心深处那点因为妹妹而产生的莫名“敌意”,渐渐被由衷的佩服所取代。他甚至会忍不住提醒陈青禾注意休息,或者在陈青禾深夜工作时,默默地给他换上一杯更热的水。
日子在紧张忙碌中飞逝。有了第一次的成功经验和陈青禾优化到极致的简化方案,六号炉的改造进展顺利。而另一边,在周明华教授的亲自督战下,三号炉的深度改造虽然技术难度更大,但也接近尾声。
这天下午,王振山将军、周明华教授和李副厂长站在即将完成改造的三号炉前。炉体显得更加复杂和精密,各种新增的管道和仪器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老王,我们这边基本上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烘炉进行下一步测试。”周明华教授汇报道,语气中带着疲惫也带着兴奋。
王振山看了看表,又望了望六号炉那边同样一片繁忙的景象,笑道:“老周,不急。等等青禾那边。等他们都准备好了,咱们两边,来个同时开炉,也算是一场嗯,不公平的比赛嘛!看看是你的精品剑利,还是他的普及刀快!哈哈哈!”
周明华和李副厂长先是一愣,随即也明白过来,都笑了起来。周明华扶了扶眼镜:“老王啊,你这可是偏心啊,明明知道青禾那边是为了普及推广,成本压得极低,性能上肯定有取舍,这比赛可不就是不公平嘛!”
王振山大手一挥,爽朗地笑道:“不管!反正不管你们谁输谁赢,等成功了,老子都请客!茅台管够!”
几人都开怀大笑起来,连日来的疲惫仿佛也一扫而空。
而就在这片承载着中国钢铁工业希望的厂区热火朝天、争分夺秒之际,一列看似普通的专列,缓缓驶出了北京站,向着东北方向而去。
车厢内,教员并未休息,他披着大衣,凭窗而立,凝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北国冬景——辽阔的田野覆盖着积雪,远山如黛,村庄里炊烟袅袅。他的目光深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秘书轻轻走来,低声汇报着行程安排。教员微微颔首,目光依旧望着窗外,沉吟片刻,缓声吟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抚平山河的气度。吟罢,他转过头,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我们这次去,就是要看看,今朝的风流人物,是怎么在这片黑土地上,为我们新中国,炼出争气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