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七刚踏出书房，庭院里的肃杀之气便裹着寒风扑面而来。
楚军士兵列成的黑色阵列将朱氏族人们围在中央，刀剑寒光映得族人脸上的惊恐愈发清晰。
朱高燧被两名士兵按在廊柱上，少年单薄的身子绷得笔首，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却因愤怒涨得通红，连声音都在发抖，却依旧嘶吼着反抗：
“放开我！你们这群烧杀掳掠的逆贼！我父亲是燕王朱棣，当年他带军扫平漠北，护得北平十年无战事，是大明的功臣！
我大哥朱高炽是燕王世子，待百姓如亲人，你们敢动我们，陈砚那个篡权夺位的乱臣贼子，早晚要被天下人唾骂，绝不会有好下场！”
“住口！”
按住他的楚军将领猛地喝断，长刀 “唰” 地架在朱高燧脖颈上，冰冷的刀刃贴着少年皮肤。
“如今北平己是大楚的地盘，你们朱家早就成了丧家之犬，还敢提什么燕王世家？
识相的就乖乖喝了毒酒，留个全尸的体面，若是再敢叫嚷，我先割了你的舌头，让你尝尝皮肉之苦！”
“我不！”
朱高燧眼中迸出火光，猛地挣开士兵的手，朝着将领撞去。
“你们杀了我大哥，还要害我朱家满门，这笔血债我记定了！我要杀了你们，为大哥报仇！
为燕王府所有枉死的人报仇！”
可他终究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还没碰到将领衣角，就被另一名士兵一脚踹在后背。
“砰” 的一声，朱高燧摔在青砖地上，手掌磨出了血。
士兵的靴底狠狠踩在他背上，让他连呼吸都困难。
朱高燧趴在地上，指甲抠进砖缝里，泪水混着泥土往下淌，却仍咬牙咒骂：
“陈砚！谭七！你们这群冷血的乱臣贼子，双手沾满了无辜人的血，就算我化作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们！”
庭院另一侧的回廊下，燕王府女眷们的哭声此起彼伏。
朱棣的侧妃袁氏抱着五岁的女儿，泪水打湿了衣襟，却只敢压低声音哽咽：
“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要让咱们朱家落得这般下场”
旁边的年轻姬妾们相互搂着发抖，有人哭着说：“听说去了南京就是奴隶，咱们这一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这时，一名士兵站在石阶上高声传令：
“将军有令！朱氏男丁不论老少，每人一杯毒酒，赐其体面；女眷即刻回房收拾行李，半个时辰后启程送南京，听候陛下发落！敢违抗者，当场斩杀！”
声音像重锤砸在族人心上，有人当场瘫软在地，有人绝望地哭喊起来。
士兵们端着酒壶上前，第一位被带到的是朱棣的儿子们的先生，老人年过七旬，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接过酒杯，看着酒液低声呢喃：
“燕王殿下，老臣无能，护不住朱家血脉，只能下去陪您了”
说完一饮而尽，片刻后便倒在地上，嘴角淌出黑血。
接着是朱高炽的亲兵，他瞪着士兵骂道：
“你们这群乱臣贼子，早晚要遭天谴！”
士兵不耐烦地挥手，两名亲兵按住他的嘴，强行将毒酒灌了进去。
亲兵挣扎着倒在地上，眼睛还圆睁着满是不甘。
最让人心碎的是几个孩童，士兵抱在怀里，还以为是要给糖吃，张嘴就喝了毒酒，没一会儿就抽搐着倒在母亲怀里。
母亲抱着孩子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儿啊！你们连孩子都不放过，会遭天打雷劈的！”
朱高燧看着族人一个个倒下，心像被刀割一样。
当士兵端着酒杯走到他面前时，他突然抬头，一口咬住士兵的手腕。
“啊！” 士兵疼得大叫，酒杯摔在地上碎成两半。
“反了！”
士兵拔出长刀，朝着朱高燧胸口刺去。“噗嗤” 一声，鲜血染红了少年的素衣。
朱高燧艰难地抬头，望向书房的方向 。
那里躺着大哥朱高炽，再远些是父亲曾经议事的厅堂。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 “父亲，孩儿不孝”，却只吐出一口鲜血，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只剩下无尽的悲凉。
半个时辰后，庭院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血腥味和酒气。
谭明策马来到门口，看着满地尸体皱起眉：“大人，就这么让他们喝毒酒死了，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当年朱棣杀了咱们多少兄弟，我谭氏儿郎大多被燕军杀死的，我还没报仇呢！”
谭七目光冷漠地扫过尸体，沉声道：
“陛下有令，斩草要除根，但也要顾着北平民心。给他们毒酒己是体面，若是赶尽杀绝，百姓会反感。
至于你的仇，你都把朱元璋的鞭尸泄愤，还不够吗？做事不能太绝，免得影响陛下一统天下的大计。”
“可”
谭明还想争辩，却被谭七打断。
谭七转身对亲兵下令：
“传我将令！即刻清理尸体，找地方安葬；女眷收拾好后马上送南京，路上不许刁难，也不许让她们逃跑。
另外贴告示全城，就说燕王府朱氏因拒不归顺被依法处置，百姓只要安分，大楚必保他们平安。”
亲兵领命而去，很快，马车驶到府外，女眷们被强行押上车，哭声顺着街道传开。
围观的百姓们挤在路边，有人叹息：“想当年燕王护着咱们，如今却落得满门抄斩，真是世事难料啊”
有人赶紧拉他：“别乱说话！小心被楚军听见，惹祸上身！”
次日清晨，北平城的告示栏前围满了人。
有人看着 “燕王府朱氏被处置” 的字样，摇头道：“燕王当年抵御北元，是大功臣啊”
也有人松了口气：
“还好没牵连咱们百姓，能安稳过日子就好。”
“自古以来都是成王败寇，又有什么可怜的呢？”
“他们锦衣玉食、山珍海味的时候怎么不说呢？
如今不过国破家亡，都己经享受到我们一辈子都不敢奢望的，那不是应该的吗？”
“享受的同时，必然要背负相等的义务。”
“佛说：今日因，他日果。不正是这样吗？”
而燕王府里，士兵们正抬着朱高炽的尸体准备火化。
一枚刻着 “棣” 字的玉佩从他手中滑落，士兵捡起递给谭七。
谭七摩挲着玉佩上的血迹，沉默片刻说：“把这玉佩和朱氏骨灰一起埋了吧，也算给燕王府留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