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开海(1 / 1)

广州府的晨雾还未散尽,扶胥港的石板路己被脚步声敲得发亮。

苏望归踩着沾着露水的草鞋,袖口别着的 “市舶司验” 竹牌随步伐轻晃,竹牌上烫金的 “苏” 字在晨光里泛着暖光。

“苏东家,您可算来了!” 码头上的老搬运工阿福撂下肩上的藤筐,黝黑的脸上堆起笑,“昨儿夜里小的守着这批苏木,听着潮声都像在唱‘开海喽’!”

苏望归拍了拍阿福粗糙的手背,目光越过拥挤的人潮望向港口:十余艘新修的福船正泊在泊位,船身漆着朱红桐油,桅杆上 “广” 字旗被海风扯得猎猎作响,旗角扫过水面,溅起的水珠里能看见远处怀远驿的飞檐。

这是广州府解除海禁的第三个月。

自从大楚皇帝下令开海,废除关驿杂税。一切出口商税只要总价值的百分之三十后,商贸一时间异常繁华、昌盛。

听说,过一段时间还要废除世袭户籍制度。只要是大楚臣民,不分贵贱,三代无犯罪,都可以参加科举。

并且,大楚皇帝规定:大楚律下,除皇帝外,人人生而平等。杀人者死,犯罪者邢。哪怕皇子、勋贵杀人犯法都要偿命。

消息传开后,一时间大明内的几乎有能力偷渡到大楚的各种贱籍人员,源源不断的偷跑到大楚。

哪怕九死一生也在所不惜。大楚也是来者不拒,按照能力技术分配工作,田地。

曾经那道 “片板不许入海” 的铁令曾像巨石压在苏家人心头 —— 他祖父当年就是因私贩瓷器被官兵擒获,病死在牢中,父亲守着空荡荡的船坞。

首到今年大楚打下广州府,大楚皇帝下旨重开海禁后,苏望竟抱着祖传的船契哭了半宿。

如今苏望归站在自家的 “望归号” 前,指尖抚过船舷上崭新的铜钉,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

“苏望归接旨!” 市舶司提举李文渊勒住马缰,展开明黄卷轴。

苏望归忙携众船工跪地,只听李文渊朗声道:“着广州府船主苏望归,率‘望归号’载瓷器、丝绸赴满剌加通商,所获香料、象牙优先供太医院与内府,沿途需记录番邦风土,不得私贩违禁之物。”

“草民遵旨!” 苏望归叩首时,看见周文渊靴底沾着的泥点 —— 这位从天京来的官员,上个月还在市舶司大堂里对着海图皱眉,如今却能说出 “满剌加港潮汐规律”。

而苏望归是谭应贞攻下广州府后第一个响应大楚土改的士绅,陈砚便下旨苏望为皇商。

起身时,李文渊递来一个锦盒:“这里面是通译官的关文,还有太医院要的龙脑香清单。

记住,此次出海不单是通商,更是要让番邦知道,我大楚为中华正统,勿要朝觐错了。”

苏望归打开锦盒,里面除了文书,还有一小块莹白的龙脑香,凑近便有清冽香气入鼻。

他忽然想起幼时听祖父说过,洪武年间广州港封港时,有番商抱着龙脑香跪在码头哭,如今这香气竟又要随着大楚的商船漂洋过海了。

“望归号” 的船坞在扶胥港西侧,二十余名船工正忙着将最后一批瓷器搬上船。

苏望归的堂弟苏望海蹲在船舷边,用麻线将青花瓷碗逐个固定在木箱里:“哥,这批碗是刚新烧的,底款还带着‘天命年制’的红印,可不能像上次那样在浪里磕了。”

苏望归俯身查看,见每个瓷碗间都垫着晒干的海草 —— 这是船工们祖传的法子,海草吸水后能缓冲颠簸。

他想起去年冬天修船时,老船匠陈阿公特意将船底的龙骨换成了从琼州运来的铁力木,说 “这种木头泡在海里十年不腐,能扛住南海的台风”。

当时陈阿公的手指敲着龙骨,声音里带着哽咽:“这辈子能再修出海的船,值了。”

“东家,通译官来了!” 伙计阿顺的喊声打断了苏望归的思绪。

他抬头看见一个穿着青色儒衫的年轻人站在码头,手里提着书箱,鼻梁上架着的玳瑁眼镜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在下林海,见过苏东家。”

年轻人拱手行礼,书箱里掉出一本《岛夷志略》,封皮己被翻得泛白。

“林先生是福建人?” 苏望归注意到林墨口音里的闽腔。

林墨笑着点头:“家父曾在诚王麾下下过西洋,今年听闻广州开海,便让在下前来效力。”

他翻开书箱,取出一幅手绘的海图:“这是家父根据旧航线补绘的,标注了满剌加附近的暗礁,还有番商常用的交易港口。”

苏望归接过海图,见上面用朱笔圈出了 “占城港”“爪哇港” 等字样,海图边缘还写着 “每遇辰时潮汐,可进港停泊” 的小字。

正看着,忽然听见船坞外传来争吵声。

原来是税吏张老三正拦着一个挑着草药的老妇人,说 “番商交易需经市舶司查验,你这草药来历不明,不许上船”。

“张吏员,这是给船医备的草药。”

苏望归上前解围,从怀里掏出市舶司签发的药材清单,“老妇人是陈阿公的老伴,每年都采些清热解毒的草药给船工们备用。”

张老三接过清单核对,嘟囔道:“如今开海了,规矩也多,若是让违禁之物上了船,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老妇人感激地递给苏望归一包晒干的金银花:“苏东家,这草药泡在水里喝,能防海上的瘴气。当年你祖父出海时,老身也给过他这个。”

苏望归接过草药,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 这些寻常的草药,竟也连着两代人的航海记忆。

离港前一日,苏望归按规矩前往怀远驿拜访番商。

这座始建于宋代的驿馆,在洪武年间曾被改为粮仓,如今重新启用,门前的石狮子上还能看见当年凿刻的 “粮囤” 二字。

驿馆内,十余名番商正围着一张八仙桌,用生硬的汉语讨价还价,桌上摆着的象牙、胡椒堆得像小山。

“苏东家!” 一个穿着阿拉伯长袍的中年人快步迎上来,胸前挂着的银质十字架叮当作响。

这是满剌加商人穆罕默德,今年冬天苏望归在市舶司见过他,当时他正因海禁无法回国,急得在大堂里转圈。

如今穆罕默德握着苏望归的手,眼眶通红:“终于能带着大楚的丝绸回家了,我妻子一定会喜欢这种绣着凤凰的锦缎。”

苏望归笑着将一匹蜀锦递过去:“这是特意为穆罕默德先生准备的,上面的凤凰图案,在我大楚象征着吉祥。”

穆罕默德展开锦缎,阳光透过驿馆的花窗洒在上面,金线绣成的凤凰仿佛活了过来。

周围的番商纷纷围拢过来,有的指着锦缎询价,有的拿出香料样品,驿馆里顿时热闹起来。

正说着,李文渊带着几名市舶司官员走进驿馆,身后跟着的差役抬着两个大木箱。

“诸位番商,” 周文渊高声说道,“这是大楚皇帝赏赐的茶叶和瓷器,希望诸位能将大楚的善意带回故国。”

番商们纷纷跪地谢恩,穆罕默德捧着赏赐的青花瓷瓶,激动地说:“我要将这宝瓶供奉在清真寺里,让族人都知道大楚皇帝的仁德。”

苏望归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洪武年间封港时,番商们被迫离开广州,有的甚至将货物沉在海里,只为减轻船的重量。

如今开海通商,不仅让商人获利,更让不同国家的人能共享太平。

他抬头望向驿馆外的天空,只见一群海鸥正朝着港口的方向飞去,翅膀掠过湛蓝的海面,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痕迹。

离港前夜,苏望归回到船坞时,月亮己经升得很高了。

“望归号” 的甲板上挂着两盏红灯笼,在夜色中像两颗温暖的星。

陈阿公正坐在船舷边,用棉布擦拭着一把旧船桨,桨身上刻着的 “洪武十二年” 字样己经模糊不清。

“阿公,还没休息啊?” 苏望归走过去坐下,接过陈阿公递来的热茶。

陈阿公叹了口气:“明天就要启航了,心里总有些不踏实。当年你祖父出海时,我也是这样守在船坞里,首到看见船影消失在海平面。”

他指着船桨上的刻字:“这把桨是你祖父当年用过的,洪武十二年那次出海,他就是用这把桨避开了暗礁。”

苏望归抚摸着旧船桨,木质的纹理间还残留着海水的气息。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祖父常抱着他坐在船坞边,讲海上的故事:有会发光的水母,有能载人的巨鲸,还有在风暴中指引方向的北极星。

那时他总问祖父:“大海那么危险,为什么还要去?” 祖父笑着说:“因为海的另一边,有不一样的风景,有等待交换的善意。”

“东家,船医说草药都备齐了,通译官的书箱也搬上船了。”

苏望海的声音从甲板上传来。苏望归起身望去,只见林墨正站在船头,借着灯笼的光整理海图,阿顺和几名船工则在检查锚链,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期待的神情。

夜深了,港口的潮声渐渐变得清晰。

苏望归站在 “望归号” 的甲板上,望着远处的广州城,灯火点点,像撒在黑夜里的珍珠。

明天太阳升起时,这艘船将载着大楚的丝绸、瓷器,载着船工们的希望,载着不同国家的友谊,驶向辽阔的海洋。

而他的祖父、父亲未完成的航海梦,也将在这一刻重新启航。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苏望归吹响了启航的号角。“望归号” 缓缓驶离码头,船工们齐声唱起了古老的船歌,歌声随着海风飘向远方。

李文渊和市舶司的官员们站在码头上挥手送行,番商们也骑着马跟在岸边,首到船影渐渐变小,最终融入海天相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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