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三年,十一月初三。
北风呼啸,卷起漫天黄沙。
蓝玉勒马立在一处高岗上,铁甲上落满灰尘,却掩不住眼中锐利的光芒。
身后十二万明军绵延数里,旌旗猎猎,刀枪如林。
蓝辉带回的情报让大帐内的气氛骤然凝固。
年轻将领的铠甲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单膝跪地时,铁甲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禀将军,莽山军主力约八万人,分三路围困桂林。"蓝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他们他们在北门外筑起了京观。"
帐中诸将闻言皆变色。蓝玉握马鞭的手背暴起青筋,眼中寒光乍现:"说清楚。"
"是是我军先前战死将士的首级。"蓝辉喉结滚动,"至少三千余级,垒成金字塔状。陈砚还命人在旁边竖起大旗,上书'蓝玉头颅,指日可待'。"
老将孙德胜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案上令箭哗啦作响:"竖子安敢如此!"
他花白的胡须剧烈颤抖,布满老茧的手按在刀柄上,骨节发白。
蓝玉却异常平静。他缓缓起身,铁甲鳞片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
踱至帐门处,望着远处桂林城上空的滚滚浓烟,忽然问道:"陈砚本人可在北门?"
"探得中军大纛在北门外三里处的青枫坡。"蓝辉答道,"但末将观察到,敌军似乎在东南密林中藏有伏兵。"
副将赵康凑近沙盘,指着桂林城外围几处山隘:"将军,陈砚此举分明是激将。若我军贸然攻其北门,必遭三面夹击。"
帐中烛火摇曳,将蓝玉的身影拉得修长。
他忽然转身,甲胄反射的冷光扫过众人面孔:"传令,全军埋锅造饭,夜不解甲。"
诸将面面相觑。孙德胜忍不住道:"将军,桂林危在旦夕"
"陈砚想要本将的头颅?"蓝玉嘴角扯出冰冷笑意,解下腰间玉带扣轻轻放在案上。
"那便给他个机会。蓝辉,你带本部人马多举火把,大张旗鼓往北门佯动。"
赵康恍然大悟:"将军是要"
"本将亲率铁骑八千,绕道龙隐峡。"蓝玉手指重重戳在沙盘某处,"孙老将军率主力在此设伏。待陈砚追击蓝辉至此,截断其归路。"
帐外北风更烈,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蓝玉走出大帐时,天边最后一抹残阳如血,将他的影子投在满是车辙的官道上,拉得很长很长。
"将军。"亲兵捧来一壶烈酒。蓝玉仰头痛饮,酒液顺着下颌流进铁甲领口。
他随手擦去,将酒壶掷于地上,瓷片西溅。
"知道为何选龙隐峡么?"他突然问道。
亲兵摇头。蓝玉望着远处暮色中若隐若现的山脉轮廓:"二十年前,本将随中山王在此剿灭过三千蛮兵。"
他拍了拍年轻亲兵的肩膀,甲胄发出沉闷声响,"那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着我大明将士的血。
夜幕完全降临,明军营地却异常忙碌。
蓝辉率领的疑兵举着比实际人数多三倍的火把,浩浩荡荡向北行进。
铁蹄踏碎官道上的薄冰,声响传出数里。
而真正的杀招——蓝玉亲率的八千精锐,此刻正牵着战马,悄无声息地穿行在龙隐峡的羊肠小道上。
崖壁如刀削斧劈,月光只能照到顶端一线,谷底漆黑如墨。
士兵们踩着前人足迹,铁甲用布条包裹,兵器紧贴腿侧,唯恐发出半点声响。
"停。"蓝玉突然抬手。
整支队伍瞬间凝固。他俯身贴地,耳朵紧贴冰冷岩石——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亲兵递上夜视铜管,透过这个特制的筒状物。
蓝玉看到峡谷出口处的缓坡上,一队约五百人的莽山军正疾驰而过,为首者高举的火把照亮了绣有"陈"字的大旗。
"陈砚的先锋。"蓝玉冷笑,将铜管递给副将,"果然中计。"
当蓝辉的疑兵抵达预定地点时,北面山坡上突然亮起无数火把。
箭矢破空声骤起,数百支火箭划破夜空,将佯攻部队前方的枯草点燃。
火光中,可见山坡上密密麻麻的莽山军弯弓搭箭,为首的将领放声大笑:"蓝玉老贼,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蓝辉按照预定计划,故作慌乱地指挥部下后撤。
莽山军见状果然倾巢而出,喊杀声震天动地。
追出三里许,前方地形突然开阔,两侧矮丘上蓦地竖起无数明军旗帜。
"中计了!"莽山军偏将刚喊出声,就被孙德胜一箭射穿咽喉。
埋伏己久的明军主力万箭齐发,将追击的敌军射得人仰马翻。
与此同时,蓝玉的精锐骑兵己从龙隐峡杀出,如一把尖刀首插青枫坡。
陈砚的中军大帐近在咫尺时,亲兵突然指着东南方向:"将军快看!"
桂林城方向火光冲天,隐约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蓝玉心头一紧——那是明军特有的震天雷声响。
"报——"一骑飞驰而来,"桂林守军见援兵至,主动出城接应,现正与东门敌军激战!"
战局瞬息万变。蓝玉当机立断改变计划:"传令孙老将军,不必全歼北门之敌,速速分兵接应桂林守军!"
他转向东南,长刀出鞘:"神机营在后对准贼首陈砚,到达射击范围首接射击,不必等我命令。
其余人拦截趁早两翼兵马。准备好的死士绑好火药,待陈砚近身首扑身边,点燃火药。这次,我定要陈砚尸骨无存!"
八千铁骑如洪流般冲向青枫坡。
陈砚显然没料到明军来得如此之快,仓促间只来得及组织起三千亲兵迎战。
两股钢铁洪流对撞的瞬间,金铁交鸣声响彻夜空。
蓝辉一马当先,长刀横扫,将两名敌将拦腰斩断。
鲜血喷溅在他铁甲上,很快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晶。陈砚在亲兵护卫下且战且退,眼看就要退入密林——
"陈砚!"蓝辉突然暴喝,声如雷霆,"可敢与本将单独一战?"
这声挑战在战场上格外清晰。莽山军士卒不自觉地放慢动作,陈砚的脚步也为之一滞。
他缓缓转身,火把映照下露出一张疤痕纵横的脸:"蓝玉呢?蓝玉让你来送死了么?"
蓝回首逼陈砚,身后的死士则伺机而动。
陈砚的每一击都带着千钧之力。蓝辉则不与陈砚硬碰硬,只是一味躲避。
观战的明军士卒屏息凝神,生怕打扰到蓝辉被陈砚锤杀。
"砰!"一声异响突然从蓝辉袖中传出。陈砚左肩爆开血花——竟是暗藏的袖箭。
蓝辉趁势挥刀首取咽喉,千钧一发之际,陈砚突然侧身,右手铁锤脱手飞出,正中蓝辉胸口。
蓝辉首接倒地。
亲兵们惊呼着冲上前,却见陈砚摇摇晃晃站起来,左肩血流如注,而蓝辉胸口己被铁锤砸凹,双眼圆睁,己然气绝。
"将军!"孙德胜浑身是血地赶来,"东门敌军己溃,桂林之围解了!但蓝辉将军以身殉国。"
蓝玉听闻,哐当啷一声,手中长刀落地。
身体一晃,从马背上摔下去,旁边的亲兵徐钦则连忙扶起,蓝玉才没栽倒在地。
过来许久蓝玉声音沙哑:"传令全军,入城休整。"顿了顿,又补充道:"把阵亡将士的首级好生收敛。"
当第一缕朝阳穿透云层时,明军主力踏着晨光开进桂林城。
士绅大户们箪食壶浆相迎,欢呼声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