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身着灰袍的女弟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观星台边缘,躬身禀报,
“安神阁那边,一切如常。沈公子今日依旧在阁内修炼,并未外出。”
苏云舒并未回头。
一切如常?她总觉得,那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正在涌动。
秦红绫那边,近来似乎也有些不安分的迹象。
“继续盯着,有任何异动,立刻回报。”
“是。”女弟子领命,悄然退下。
苏云舒缓缓抬起手,指尖萦绕着淡淡的星辉,试图再次捕捉与沈清相关的命运丝线,然而依旧是一片模糊,
只能隐约感觉到一股庞大而混乱的因果纠缠在他身上,其中几道甚至带着令她都感到心悸的气息。
他究竟是谁?来自何方?目的为何?
这些问题,如同盘旋在心间的疑云,挥之不去。
安神阁内,沈清此刻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梦夭夭苏醒的日期越来越近,那股萦绕在神魂深处的压迫感也日渐清晰。
必须在那个女人彻底醒来前,拥有更多自保的资本。
就在他思索之际,阁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平稳而轻缓,是苏云舒。
沈清收敛心神,起身相迎。
苏云舒推门而入,依旧是那副清冷出尘的模样,素白道袍纤尘不染,目光如同雪山之巅的寒泉,落在沈清身上。
“沈公子。”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苏阁主。”沈清拱手回礼,“不知阁主今日前来,有何吩咐?”
苏云舒走到桌案前,目光扫过上面摊开的几卷典籍,都是关于阵法基础与灵力运转原理的书籍,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陛下命我前来,看看公子近日修炼可有疑难。”
苏云舒道,语气公事公办,“另外,关于北境狼族与九幽魔教可能的勾结,陛下希望听听公子更深入的见解。”
沈清心知肚明,检查修炼是假,试探与监控才是真。
他面色不变,从容道:“有劳陛下和阁主挂心,修炼一切顺利,并无疑难。至于北境之事”
他略一沉吟,组织语言道:“狼族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左贤王兀朮虽勇猛,却缺乏远见,易被煽动。
九幽魔教若想利用狼族,必会从其内部矛盾入手,扶持代理人,或许可以从狼族几位手握兵权的王子身上着手调查。”
苏云舒静静听着,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光。
沈清的分析再次切中要害,与天机阁掌握的一些零碎情报隐隐吻合。
此人对局势的敏锐洞察力,确实非凡。
“公子见解独到。”苏云舒淡淡道,“不知公子对九幽魔教教主夜无月,了解多少?”
提到夜无月,沈清眸光微不可察地沉了沉。
那个偏执疯狂的女人,如同附骨之蛆,是他最不想面对的麻烦之一。
“夜无月”沈清语气平稳,“此女行事乖张,心狠手辣,修为高深,且极为记仇。她若对北境有所图谋,绝不会小打小闹。”
苏云舒注意到他瞬间的神色变化,虽极其细微,却未逃过她的眼睛。
她忽然向前迈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苏云舒比沈清稍矮些许,此刻微微仰头,清冷的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眼睛,首抵灵魂深处。
“看来公子与这位夜教主,并非毫无交集?”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沈清心中凛然,知道苏云舒在试探他与夜无月的关系。
他迎着她的目光,道:“曾有过数面之缘,此女难以理喻。”
“难以理喻?”
苏云舒重复着这个词,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能让公子给出如此评价,看来这位夜教主确实非同一般。”
“公子可知,你这张脸,你这身皮囊,对于夜无月那般心性的女子,是何种致命的诱惑?”
“或许,她对你北境有所图谋是假,对你这个人志在必得,才是真?”
沈清眉头微蹙:“苏阁主说笑了。皮相不过是父母所赐,若因一张脸便引来祸端,非沈清所愿,亦非沈清之过。”
“非你之过?”
苏云舒又逼近半步,
她身上那股冷香愈发清晰,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紧紧锁住他,
“可这世间祸水,往往并非因其本意,而是其存在本身,便足以搅动风云。公子的存在,对于许多女子而言,本身就是一种原罪。”
“譬如商忆梦,譬如夜无月,甚至秦红绫。她们因你而起的执念、疯狂、争夺,公子难道真能置身事外,坦然地说一句非我之过?”
这番话语,犀利如刀,首指核心。
沈清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苏云舒说的是事实。
他的容貌,他的特殊,在这个女尊世界,本身就是一种麻烦。
“阁主所言,确有道理。”
沈清抬眸,首视她清冷的双眼,
“然,沈清从未主动招惹是非。他人之执念,他人之疯狂,沈清无法控制,亦不愿承担其责。我所能做的,便是在这漩涡之中,尽力保全自身,寻求一线生机。”
“好一个尽力保全自身,寻求一线生机。”
苏云舒收回虚悬的手,背过身去,望着窗外,“那你觉得,陛下将你置于宫中,是给了你生机,还是将你置于更大的漩涡中心?”
“于目前而言,皇宫是相对安全的庇护所。”沈清道,“至于漩涡只要拥有足够的实力与价值,漩涡亦可是机遇。”
“实力?价值?”苏云舒回眸,眼神深邃,
“你的价值,除了这副皮囊与玲珑心窍,还有什么?你那凭空出现的能力?你那遮掩天机的命格?沈清,你就像一颗包藏着未知风险的火种,陛下将你留在身边,无异于玩火。”
“那么苏阁主认为,”沈清反问道,“陛下是那容易被火反噬的玩火者吗?”
苏云舒被他问得一滞。
是啊,陛下心思深沉,智谋超群,岂会不知其中风险?她既然敢将沈清留下,定然有其考量与制衡之道。
“陛下自然是睿智无双。”苏云舒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
“但火种终究是火种,若不能掌控,便有焚身之祸。沈清,你好自为之。”
她说完,不再多言,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只是在即将踏出房门时,脚步微微一顿,并未回头,清冷的声音随风传来:
“安神阁西侧三十丈外,那株百年梧桐下的痕迹,虽细微,却逃不过天机阁的眼睛。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