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胆！”
杨戬见九纹龙竟瞬身至近前，眸中寒光一闪，三尖两刃枪已携风雷之势横扫而出。
岂料枪锋未至，九纹龙后发先至，一记重腿狠狠踹在枪杆之上，竟将神兵硬生生荡开。
与此同时，徐玄桢手腕被擒，心中警铃大作，神念急催，欲祭紫金葫芦收了这九纹龙。
然而九纹龙似能洞悉他心思般，在他念头方起的刹那，五指如电，已将葫芦劈手夺过。
“咦？”九纹龙摩挲着掌中葫芦，细看之下，脸上戾气尽消，转而浮现出惊疑不定之色。
徐玄桢心中大骇，哪里还顾得上想其他，攥在另外一只手里的斧头瞬间变大，以开山之势朝着九纹龙直接劈砍上去
“且慢。”
九纹龙低喝一声，身形疾退，欲避开斧锋。
但那斧刃激起的罡风竟如影随形，锐不可当，“嗤”的一声掠过他肩头，带起一蓬血雨。
见肩头受伤，九纹龙面色骤变，他袖袍一卷，先将杨戬与龙宫众人收入袖中，随即急声道：
“且慢，老朽认得你师父。”
徐玄桢心神微震，即将劈出去的第二斧硬生生凝在半空。
只见九纹龙敛去所有狂傲，竟朝着他郑重拱手一礼：
“原来是道祖门下，老朽有眼无珠，冲撞了小友，万望海函。”
见九纹龙认得师父的葫芦，徐玄桢环顾空寂的龙宫，指节暗暗发力，将斧柄攥得更紧：
“前辈一再逼迫我等唤来师长，莫非是另有所求？”
“不敢当‘前辈’二字。”九纹龙连连摆手，苦笑道：
“不瞒小友，老朽心中所虑，道尊他老人家怕是早已知晓，既是天意如此，老朽……又岂敢再行叼扰？”
师父早已知情？徐玄桢心下恍然，难怪师父让他放心前来，却又不明说缘由。
想通此节，他背脊不禁渗出一层冷汗
幸亏对方是师父的熟人，若非熟人，凭借九纹龙这一身的本事，他今日怕是真的要凶多吉少。
往后行走三界，还需更加谨慎才是。不然再遇见九纹龙这种存在，且是不讲理的，那便要遭殃。
见徐玄桢沉默不语，九纹龙神色讪讪，继续道：
“老朽本以为是别家的弟子，若能引来他们师门长辈，或可为我那不成器的孩儿，谋一条出路。”
他长叹一声，满面萧索：
“如今看来，终是那孩子福薄，偏偏遇上了道祖传人。”
徐玄桢听得云里雾里，他猜到九纹龙另有所图，却不想还牵扯到子嗣前程：
“前辈既将旁人收起，想必有话要单独交代，但说无妨。”
“小友明鉴。”九纹龙微微颔首：
“不愧是道祖高足，一眼便看穿老朽这点心思。只是小友可知，为何我说遇上道祖弟子，非是福缘，反是福薄？”
徐玄桢摇头：“前辈说笑了，晚辈不明前因，不晓后果，从何猜起？”
九纹龙默然片刻，终是将那积压心底的万年往事，缓缓道来
他本是开天辟地时残留的遗种，真身乃是一条九首飞天巨龙。早年仗着肉身强横，横行天地，虽不修道法，亦罕逢敌手。
一日，他遨游云海，恰遇元始天尊神游太虚。天尊见他根脚奇异，心生悯才之念，欲点化他回宫看守苑囿，也算一份正果前程。
奈何彼时他心高气傲，岂肯屈居人下做个“看门之兽”？
非但不从，竟还要与天尊试手，掂量圣人斤两。
天尊见与他无缘，亦不恼怒，只袖袍轻拂，便将他卷入九霄云外。
一袖之威，方知天外有天。自此他收起狂性，遍访名山，欲求大道。
可那些神通广大的真仙，一闻他曾拒了元始天尊，便纷纷闭门谢客。
直到一天，他遇到一个叫镇元子的家伙，此君倒是不介意他的过往，倾囊相授了那“袖里乾坤”的大神通。
他这才算是在三界立足。
也正是那时，他才明白当年拒绝的是何等机缘。纵然后悔，却也再无颜面回头恳求。
便独自一人在这世间漂泊。
若只逍遥度日，倒也罢了。偏偏他遇上一桩难言之隐。
他无法孕育子嗣。
他九纹龙说什么也算是龙族，别的龙族是跟什么都能配。
跟牛能配出囚牛，跟豺能配出睚眦，甚至跟蟾蜍还能配出吼声洪亮的蒲牢。
唯独他，这么多年以来，能尝试的都尝试了个遍，皆是无果。
若仅如此，尚可归咎于天命。天长地久，总是能慢慢想办法。
直到后来，他察觉到一个更可怕的事实。
他那本该与天地同寿的根基，正日渐衰败。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疲惫与空虚，正不断蚕食着他。
按照道理说，他这种天地遗种，本身就是与天同寿之辈，可是他竟是愈发有种力不从心之感。
这种力不从心之感，从体力到内心皆有体现。
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感觉愈发严重。
九纹龙也愈发恐惧，恐惧驱使他再度踏上求索之路，访遍三山五岳。
可结局一如当年，众仙或推说不知，或避而不见。
最后还是经过镇元子指点，他才去了地府，想要从生死簿上看出个端倪。
在地府，他大闹一番，终是如愿看到了生死簿，看完所有生死簿之后，他更是连连苦笑。
生死簿上压根就没有他的名字。
但是也不是全无所获，在地府，他从阎罗口中战战兢兢的一句“大限将至”，猜到自身情况或许是跟寿元有关。
为此，他遍寻能延寿的东西。
火枣、人参果、蟠桃、各种天地奇珍，凡有所闻，必竭力取之。
可是，效果甚微。
或者可以说跟没吃一样。
走投无路之下，最终，他心一横，厚着脸皮求到元始天尊那里。
天尊终究慈悲，给了他答案。
只是，得到了答案的九纹龙，心却是彻底凉了。
按照天尊的说法，他虽是天地遗种，却生来便有缺陷。若早年随天尊回宫修行，以玄门正法弥补根基，自可得享长生。
奈何这么多年以来，九纹龙为了子嗣，肆意挥霍本命精元，如同在满是裂痕的玉盏上又凿开了一个大洞。
若打比方说，那就是每个生灵的寿元都象是容器里的水。
刚开始，那容器里面的寿元之水并不多。
不过，只要有合适的修炼法门，有可以延寿的奇珍异宝，就可以一直往这容器中灌注寿元，让自己与天地同寿。
可是九纹龙与旁人不同，他那装着寿元的容器，生来便是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