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藏?此时唐朝尚未立,这是哪一位三藏?
徐玄桢眉峰微动,转身望去,只见一袭灰色僧衣的和尚双手合十,静立门外。
徐玄桢笑着问道:
“不知三藏大师从何而来?此寺刚历祸事,恐无妥帖处可供大师歇脚。”
见徐玄桢并非僧人打扮,那自称三藏的和尚迈步上前,从容道:
“贫僧自天水国而来,云游四海。若无缘挂单,能得一钵斋饭,亦是足矣。”
天水国?徐玄桢微微颔首,那是万宝山附近的一个小国。
他还以为是遇到了“周三藏”或“秦三藏”,若真是那样,他得立刻指路,并附上一份前往流沙河的详尽舆图才行。
徐玄桢示意老僧接待来客,自己则退至一旁,想看看这北俱芦洲的“三藏”,有何特异之处。
三藏环顾残破的寺院,双手合十道:
“贫僧观宝刹似遭劫难,何不向天水国求援?既可获资重修庙宇,亦能得官府庇护。”
老僧面色平淡,将斋饭置于托盘奉上:
“法师说笑了,万宝山自成一体,向来不属天水国地界,谈何求援?”
三藏合十谢过,接过托盘,大喇喇席地而坐:
“老师傅有所不知,去岁天水国历经战事,疆域已扩,此山如今正在其版图之内。而今国内正推行‘改道为僧’之国策,凡寺院有所请,无不应允。”
改道为僧?国策?徐玄桢目光骤然一冷,旋即恢复如常。
老僧察觉徐玄桢不悦,沉声问道:
“敢问法师,何为‘改道为僧’?”
“此乃我国中兴之策!”三藏放下托盘,声调不觉提高,面露得意色:
“天水国本为边陲小邦,数年前迎请高僧为国师,依其方略励精图治,一举吞并周遭诸国,去岁终成霸业。”
“陛下感念佛法无边,遂颁下旨意:捣毁国内一切道观,敕令所有道士落发出家,归依佛门。”
“此即为‘改道为僧’!”
言罢,他神色间尽是自豪,仿佛陈述一段光辉史诗。
老僧眉头紧锁:
“既如此,法师不在国都弘扬佛法,来到这穷乡僻壤作甚。”
闻言,三藏淡然一笑,言语间却透出傲然:
“不然,不然,贫僧正是为推行国策而来。国都之内,政令畅通无阻。贫僧专寻此等军队暂未进驻之地,勘察是否尚有道观残馀,以便回禀,让国王派兵前来拨乱反正。”
老僧冷笑一声,俯身端起托盘,对身旁小沙弥令道:
“拿去,喂狗。”
三藏愕然:“老师傅这是何意?贫僧尚未用完……”
“何意?”老僧语带讥讽:
“神佛之争,不过一炷香。尔等却假王权而行私欲,这斋饭,喂了狗尚能看家护院,与你吃,只是糟塌!”
三藏面露愠怒:
“天下佛门本一家,你怎能如此说话?贫僧本欲引荐尔等前往国都,请款修寺,如今看来,却是不必了!”
老僧只是冷笑,不再理会。
见状,那三藏大袖一挥,朝着山门外愤然离去。
待其走远,老僧方至徐玄桢身旁:“山神大人,您看这……”
徐玄桢目光投向山门外:
“无妨,此事与你无关。照看好寺院与橘村便是。”
老老僧称是,自怀中取出一黄布包并一颗拇指大小的莹白珠子,双手奉上:
“山神大人,此物乃教主命贫僧转交。其来历用途,信中已有说明。”
徐玄桢接过丝帕,展开,目光扫过上面字迹,心中了然。
果然与他先前猜测相符,晶石匕首还有一种能力,正是吸纳与封存欲念。
得知那些被仙神斩落的欲望并非重归本体,而是被匕首收取,他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地。
待黄布无火自燃,化作飞灰,徐玄桢将珠子递还老僧:
“谢礼就免了,权当是归还上次人情,还请将此物奉还贵教主。”
老僧面露为难之色:“山神大人,这”
“便说是我执意如此,你无法拒绝。”
徐玄桢将珠子塞到老僧手中,举步朝山门外行去。
老僧无奈,只得跟着相送:
“大人,贫僧近日便欲动工重修寺院,恳请山神大人为寺院赐名。”
“我一山神,岂有为佛寺命名之理?”
“大人过谦。寺院既在您辖地立基,已有争抢香火之嫌,由您赐名,再合适不过。”
徐玄桢脚步一顿,望见远处村口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微一颔首:
“那便叫‘无忧寺’吧。”
说罢,他身形一晃,已化作一普通老者模样,出现在橘村村口,走向那正低声啜泣的小女孩:
“兰儿,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哭?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名唤兰儿的小女孩抬头,见是曾给她红山果的老爷爷,连忙用袖子抹泪,摇头道:
“不是的……是,是来了个化缘的和尚。他拿了吃的不说,还说……说要行国策让人拆了山神庙!”
说着,委屈的泪水又成串落下:
“山神大人一直保护我们,为什么要把庙拆掉……哇……”
徐玄桢轻抚女孩的发顶,伸出手掌,和蔼笑道:
“莫哭,莫哭,兰儿猜猜,爷爷手里有什么?”
女孩抽噎着:
“爷爷手里没东西,兰儿刚才看见了。”
“猜错了,不信你看看。”
徐玄桢张开手掌,一颗红艳饱满的红山果赫然出现其手心。
“呀!”
兰儿惊讶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后退两步:
“老爷爷,您会法术?您是……妖怪吗?”
她记得娘亲说过,妖怪最会用戏法骗小孩了。
徐玄桢讪讪一笑,又从怀里掏出一把红山果:
“这只是障眼法,果子早就藏在怀里,刚才是逗你玩呢。”
见状,小女孩这才将信将疑地点头。
徐玄桢把红山果塞进她的小手:
“快回家吧,太阳快落山了。”
走出几步,身后传来兰儿稚嫩的喊声。
“老爷爷,您还会再来吗?”
徐玄桢背对着她,挥了挥手,没有回答。不轻易许诺,便不会种下失望的因。
行至无人处,徐玄桢足下生云,朝着天水国方向飞去。
“兄长!你要去哪儿?怎不带上我!”
闻得身后呼声,徐玄桢回头,只见胡灵明驾风追来。
“你何时跟来的?”
胡灵明挠着头,嘿嘿笑道:“实在闲得发慌,方才一直在橘村外晃荡,见兄长出来,便跟上来了。”
徐玄桢微微颔首:
“既然如此,便随我一同去那天水国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