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重重摔在柔软的地面上,撞击的力道让他眼前发黑,肋下传来一阵剧痛,忍不住闷哼出声。
他趴伏着,急促地喘息,喉咙里全是尘土和铁锈般的血腥味。
左肩和右臂的伤处被这一摔,痛得几乎让他晕厥。
他用力闭了闭眼,又猛地睁开,驱散眼前的金星。
身下传来的触感奇异,不是坚硬的岩石或泥土,而是带着弹性的绵软,鼻尖萦绕着一股从未闻过的、复杂又浓烈的香气。
他艰难地撑起上半身,环顾四周,瞳孔骤然收缩。
目之所及,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花海。
五彩斑斓的花朵铺满了大地,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与天相接。
赤红如血,金黄似阳,幽蓝若深海,纯白胜雪,还有更多他叫不出名字的瑰丽色泽,层层叠叠,争奇斗艳。
浓郁得化不开的香气仿佛有了实质,沉甸甸地包裹着他,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了蜜糖,甜得发腻,却又带着一丝说不清的异样感。
天空呈现出一种纯净到不真实的湛蓝,几缕薄纱般的云丝凝固不动。
阳光明媚,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驱散了他从黑暗通道带出的阴寒。
这景象美得惊心动魄,宛如传说中描绘的仙境。
然而,叶天的心却猛地沉了下去。
太静了。
除了他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听不到任何声音。
没有风吹过花叶的沙沙声,没有鸟雀的鸣叫,没有虫豸的低吟,甚至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消失了。
绝对的、令人心悸的死寂笼罩着这片绚烂的花海。
这死寂像一层无形的、粘稠的油,覆盖在美景之上,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诡异和不安。
每一朵怒放的花,每一片静止的叶,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潜伏的危机。
“帝玄前辈?”
叶天低声呼唤,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迅速内视丹田,同时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全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袭击。
“我在。”
帝玄残魂微弱的声音在他识海中响起,那团黯淡的光芒在他身侧艰难地凝聚成形,比之前更加虚淡,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刚才的空间挪移……消耗太大。
这地方……”帝玄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灵气……精纯得可怕,远超刚才的玉室。
但这死寂……不对劲。”
叶天点点头,他也有同样的感觉。
这里的灵气浓郁得惊人,仅仅是呼吸,就感觉枯竭的丹田在缓慢地汲取着丝丝缕缕的能量,伤口处的疼痛似乎也在这种滋养下减轻了少许。
但这绝对不意味着安全。
“前辈,您的状况?”
叶天一边问,一边忍着痛,尝试活动右臂。
钻心的疼痛立刻传来,右臂软软地垂着,根本无法用力,显然骨头伤得不轻。
他撕下还算干净的衣襟下摆,咬紧牙关,用左手和牙齿配合,草草将左肩还在渗血的伤口用力勒紧。
剧烈的疼痛让他额角渗出冷汗,但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做完这些,他尝试着运转体内那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力。
还好,虽然运转滞涩,丹田剧痛,但灵力并未完全断绝,只是修复的速度慢得令人绝望。
“死不了,但也帮不了你太多。”
帝玄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这花香……过于浓郁霸道,有古怪。
小子,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此地绝非善地,美轮美奂之下,恐有大凶险。”
叶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仙境般的表象,死寂的本质,精纯的灵气,诡异的花香……这巨大的反差本身就构成了最大的警示。
他不能沉溺于眼前的美景,更不能因为灵气的滋养而放松警惕。
妹妹叶微的面容在脑海中闪过,那被残魂寄生的痛苦眼神像针一样刺着他的心。
他必须活着出去。
“明白。”
叶天沉声应道,目光锐利如鹰隼,仔细地扫视着周围。
花海无边无际,没有任何明显的路径或参照物。
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尽量不发出大的声响,每一步都踩得极其谨慎。
脚下的花朵柔软而有韧性,被踩踏后,散发出更浓郁的异香。
他朝着一个方向缓慢移动,高度戒备着任何风吹草动。
走了约莫百步,眼前的景象依旧单调重复,除了花还是花。
死寂依旧。
就在他心头疑窦丛生时,帝玄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惊异:“看那边!”
叶天立刻顺着帝玄意念的指引看去。
在右前方不远处,一片颜色格外深沉的紫黑色花丛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半掩在巨大的花瓣之下,隐隐反射着金属的光泽。
叶天的心猛地一跳。
他没有贸然靠近,而是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小、被花根拱起的硬土块。
他掂量了一下,屏住呼吸,手臂猛地发力,将土块朝着那金属反光处旁边空地的位置狠狠掷去!
噗!
土块砸在柔软的花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溅起几点泥土。
四周依旧死寂一片。
没有任何预想中的机关触发或者潜伏的怪物出现。
叶天没有放松,又等了几息,确认确实没有异常动静,才缓步靠近。
他左手紧握成拳,仅存的一点灵力在经脉中艰难运转,随时准备激发。
走到近前,拨开那几片硕大的紫黑色花瓣,叶天看清了那反光物体的全貌。
那是一具骸骨。
骸骨半埋在泥土和花根之间,身上的衣物早已腐朽殆尽,只剩下一些残破的布片粘连在森白的骨头上。
骸骨旁边,散落着几件物品:一把锈迹斑斑、剑身布满裂痕的长剑;一个破裂的玉瓶,里面空空如也;还有一块约莫巴掌大小、材质非金非玉的令牌,那金属的反光正是来自这块令牌。
令牌正面刻着一个古朴的“令”字,背面则是一个复杂的、从未见过的徽记。
骸骨的头颅歪向一侧,下颌骨张开,似乎在无声地呐喊。
最引人注目的是,骸骨的右臂骨骼从中间断裂,断裂处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焦黑的痕迹。
叶天蹲下身,目光凝重地扫过这具不知在此地沉寂了多少岁月的骸骨。
骸骨本身没有散发出任何灵力波动,但那种无声的死亡姿态,在这片美丽的花海中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看这骨骼断裂处,”帝玄的声音低沉,“不像是被巨力折断,更像是……被某种极其霸道的力量瞬间摧毁了生机和结构,连骨头都碳化了。
这绝非普通妖兽或修士争斗留下的痕迹。”
叶天的目光落在骸骨焦黑的断臂上,心头寒意更甚。
什么样的力量,能在瞬间造成这样的伤害?
这具骸骨的主人,生前又遭遇了什么?
“还有这块令牌,”叶天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了碰那块非金非玉的令牌。
入手冰凉,材质沉重。
令牌上的徽记复杂而古老,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前辈,您认识这个徽记吗?”
帝玄残魂飘近令牌,光芒微微波动,似乎在仔细感应和回忆。
过了片刻,他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很古老……有些模糊的熟悉感,但……想不起来了。
这徽记的风格,似乎不属于我那个时代,或者……是某个早已湮灭在历史中的隐秘势力?
小子,收起来,这东西或许以后有用,也可能是个麻烦。”
叶天依言,将令牌谨慎地收入怀中破旧的衣袋里。
他又检查了一下那把锈裂的长剑和空玉瓶,没有发现其他有价值的东西。
就在他准备起身,继续探索时,帝玄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警告:“小心!
后退!”
叶天几乎是凭着本能反应,身体猛地向后弹射出去!
就在他离开原地的瞬间,他刚才蹲伏的地方,几朵原本静静绽放的、颜色娇艳欲滴的赤红色巨大花朵,毫无征兆地动了!
它们的根茎如同扭曲的毒蛇般从泥土中弹射而出,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
花瓣猛地张开到极限,露出花心深处——那里没有花蕊,只有一圈圈细密、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利齿!
腥臭的、带着强烈麻痹感的粘液从利齿缝隙中滴落,落在下方的花朵上,那些娇艳的花朵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焦黑!
叶天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几道致命的根茎缠绕和利齿啃噬,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他刚才全部注意力都在骸骨上,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些伪装成普通花朵的致命杀手!
“食灵妖花!”
帝玄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果然!
这花海根本就是伪装!
这些妖花以灵气和血肉为食,擅长伪装潜伏,一旦有活物靠近,立刻发动袭击!
它们散发的异香,本身就带有麻痹和诱导的作用!
刚才那具骸骨,恐怕就是着了它们的道!”
叶天瞳孔紧缩,死死盯着那几朵重新缩回原地,恢复成娇艳无害模样的赤红色巨花,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原来这死寂的根源在这里!
所有的活物,恐怕都成了这些妖花的养料!
这哪里是什么仙境花海,分明是一片披着美丽外衣的死亡陷阱!
他刚才的谨慎是对的!
这片花海,步步杀机!
“前辈,我们……”叶天刚想询问帝玄接下来的策略,帝玄的声音却再次响起,带着更深的惊疑:“等等!
你看那里!”
叶天顺着帝玄的指引,目光越过那几株危险的食灵妖花,投向花海更深处。
在距离骸骨位置大约几十步远的地方,在无数摇曳生姿的妖花包围之中,竟矗立着一块东西!
那东西约半人高,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灰白色,表面光滑,形状并不规则,像是一块天然的巨石,但在这片只有花朵的诡异花海里,它的存在本身就无比突兀。
阳光洒在上面,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晕在表面流转。
“石头?”
叶天眉头紧锁。
他凝神细看,那灰白石头的表面,似乎……刻着字?
因为距离和周围妖花的遮挡,看得并不真切。
“不是普通的石头!”
帝玄的声音带着一种叶天从未听过的震动,那是一种混杂着难以置信、激动和某种深沉恐惧的情绪,“那感觉……那气息……虽然极其微弱,但……错不了!
是‘源魂玉’!
上古传说中,能滋养神魂、甚至沟通冥冥的先天神物!
这鬼地方怎么可能有源魂玉?
!”
源魂玉?
叶天心头剧震。
光是听这名字,就知道绝非寻常之物!
能让见多识广的上古仙帝残魂都如此失态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帝玄提到它能“滋养神魂”!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叶天的脑海——妹妹叶微体内那道要命的残魂!
如果能得到这源魂玉……是否有可能……?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野草般疯狂滋长。
叶天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目光死死锁定了花海深处那块灰白色的石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
巨大的诱惑和同样巨大的危险感,如同冰与火,在他心中激烈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