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拖着伤体在黑暗山林里跋涉。
每一步都牵扯着背后的刺痛,肩头的旧伤也在抗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他不敢停留,靠着帝玄模糊的指引辨认方向,只求尽快远离玄天门的势力范围。
天亮前,他终于找到一处隐蔽的山洞,洞口被藤蔓遮掩,勉强算是个容身之所。
“撑不住了……”叶天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滑坐在地,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摸索着撕开背后的衣物,伤口周围已经发黑麻木,短刺上的毒性开始蔓延。
“死不了!”
帝玄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但依旧强硬,“集中意念,引玉佩残留的温养之气,包裹伤口!
《混元经》心法运转起来,逼毒!”
叶天咬紧牙关,依言照做。
玉佩传来微弱的暖流,艰难地汇聚到背后,与那阴寒的毒力对抗。
他全力运转《混元经》,微薄的元力在经脉中游走,每一次冲刷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但麻木感却实在缓慢消退。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洞外的天色由黑转灰,又渐渐透亮。
当他再次睁开眼,已是第二日午后。
背后的伤口虽然依旧狰狞,但黑气褪去,刺痛变成了钝痛,勉强可以忍受。
他取出仅存的干粮和水,默默吞咽,冰冷的食物下肚,带来一点支撑下去的力气。
“接下来去哪?”
叶天看着洞外透进来的光,声音沙哑。
“去哪?”
帝玄嗤笑,“当然是离开这鬼地方越远越好!
玄天门不能回,这附近也未必安全。
想活命,想有朝一日解决你妹妹的麻烦,就得变强。
闭门造车没用,得出去看,出去闯!
云游,是必经之路。”
“云游?”
叶天咀嚼着这个词。
他听说过,那些强大的修士往往游历四方,寻求机缘。
但对他这样一个炼气一层、伤痕累累、还被不明势力追杀的人来说,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怕了?”
帝玄激他。
叶天没说话,只是默默整理着破烂的衣物,将染血的绷带重新扎紧。
怕?
当然怕。
但留在原地,或者返回玄天门,结局只会更糟。
他站起身,走到洞口,拨开藤蔓。
阳光有些刺眼,远处层峦叠嶂,山风送来草木的气息。
“走。”
他吐出一个字,迈步走出了山洞。
脚步还有些虚浮,但异常坚定。
目标只有一个——活下去,变得足够强。
接下来的日子,叶天如同最坚韧的野草,在荒野山林中艰难穿行。
他避开可能有修士活动的区域,凭借帝玄的见识辨认方向,寻找安全的路径和可食用的野果、药草。
帝玄传授的《混元经》成了他最大的依仗,这套古老的功法在疗伤和恢复上效果显着,也让他对天地间稀薄灵气的感应敏锐了一丝。
他时刻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任何异常的声响都让他瞬间绷紧神经。
他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奇异植物,散发着微光;也遇到过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强大妖兽领地,远远便绕开。
一个月后,他翻过最后一道陡峭的山梁,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不再是连绵的山林,而是一片开阔的丘陵地带,远处有炊烟袅袅升起,隐约可见人烟。
一条宽阔的官道像灰色的带子,蜿蜒通向远方。
空气里似乎也多了些人气。
“顺着官道走,找个最近的城镇落脚。
你需要补充伤药,也需要了解外面的情况。”
帝玄提醒道。
叶天点点头,小心地靠近官道,混入稀稀拉拉的行人之中。
这些人大多是凡俗商旅或农夫,偶尔也能看到一两个步履沉稳、气息内敛的身影,应该是低阶的散修。
叶天尽量低着头,收敛气息,让自己不那么显眼。
他沿着官道走了两天,终于抵达一座名为“青石镇”的凡人城镇。
镇子不大,却很热闹。
叶天用身上仅存的几块凡俗银钱买了干净的衣物换上,处理了伤口,又补充了干粮和清水。
他在一家简陋的茶馆角落坐下,默默听着周围茶客的闲聊,试图捕捉有用的信息。
大多是些家长里短或本地见闻,偶尔也夹杂着几句关于“仙人”的模糊议论,说哪座山里有霞光,哪个地方又有神异之事发生。
休整了两日,叶天的伤势好了大半。
他再次上路,这一次,他选择了一条偏离主干道的小路,帝玄说这方向灵气似乎稍浓些。
小路蜿蜒深入一片人迹罕至的丘陵地带。
这天午后,叶天正穿行在一处植被稀疏的谷地,前方突然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妖兽的嘶吼。
叶天瞬间警觉,闪身躲到一块巨石后,小心探出头望去。
只见前方空地上,一个穿着灰色短打的青年男子正陷入苦战。
他手持一柄钢叉,身形狼狈,左臂衣袖撕裂,鲜血淋漓。
围攻他的,是三条皮毛如铁、獠牙外露的妖狼!
这种铁背妖狼速度极快,爪牙锋利,单个实力接近炼气二层修士,三条配合起来更是难缠。
那青年显然只是炼气三、四层的散修,钢叉舞得密不透风,勉强护住要害,但身上已添了好几道伤口,被逼得险象环生,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救不救?”
叶天心中念头急转。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现在自身难保。
“三条铁背妖狼,炼气一层对付不了。”
帝玄的声音响起,带着惯常的冷漠,“绕路吧。”
就在叶天准备悄悄退走时,那青年一个踉跄,被一条妖狼的利爪扫中大腿,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另外两条妖狼立刻露出森白獠牙,凶狠地扑向他的咽喉!
电光石火间,叶天瞥见那青年腰间滑落的一块非金非木的腰牌,上面似乎刻着一个模糊的图案。
帝玄的声音陡然一变,带着一丝急切:“等等!
那腰牌…是青阳门的信物?
小子!
救他!
青阳门的人或许知道‘凝霜草’的下落,那对你妹妹体内的残魂有压制作用!”
凝霜草!
这三个字像重锤敲在叶天心上。
为了妹妹叶微,任何一丝希望都不能放过!
来不及细想,叶天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冲了出去。
他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将《混元经》运转到极致,施展“流风步”,整个人如同鬼魅般切入战圈。
锈迹斑斑的铁剑并未出鞘,他直接连剑带鞘,狠狠砸向扑在最前面那条妖狼的鼻梁!
妖狼的鼻子是最脆弱的部位之一。
砰的一声闷响,夹杂着骨头碎裂的声音。
那妖狼惨嚎一声,攻势顿挫。
叶天一击得手,毫不停留,身体诡异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另一条妖狼从侧后方的扑咬,同时剑鞘反手一撩,格开了第三条妖狼抓向倒地青年的利爪。
“嗷呜!”
受伤的妖狼暴怒,另外两条也立刻转移目标,三双幽绿的狼眼死死锁定了这个突然闯入的搅局者。
“朋友!
小心!”
倒在地上的青年挣扎着想爬起来,嘶声喊道。
叶天没有回应,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三条妖狼身上。
他深知自己实力低微,硬拼必死无疑。
他利用“流风步”的灵动,在三条妖狼的围攻缝隙中辗转腾挪,锈剑连鞘挥舞,不求伤敌,只求格挡和干扰它们的配合。
每一次闪避都惊险万分,锋利的狼爪数次擦着他的身体掠过,带起破风声。
他像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攻左前那只的右后腿关节!
它刚才扑空时落地不稳!”
帝玄的指点如同及时雨,在叶天脑中炸响。
叶天毫不犹豫,身体猛地矮身前冲,在躲开正面扑击的同时,锈剑剑鞘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戳在帝玄所指的那条妖狼右后腿关节侧面!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那妖狼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哀嚎,整条后腿瞬间扭曲变形,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再也爬不起来。
同伴的重伤让剩余两条妖狼凶性稍减,攻势出现了一丝迟滞。
叶天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低喝一声:“走!”
他一把抓住地上那惊魂未定的青年手臂,猛地将他拽起,同时将仅存的元力灌注双腿,拖着他就往旁边一处乱石嶙峋的高坡冲去。
两条妖狼怒吼着紧追不舍。
叶天拖着伤者,速度大减。
眼看就要被追上,叶天猛地将青年往一块巨石后一推:“躲好!”
自己则豁然转身,面对扑来的妖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猛地拔出了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
剑身黯淡无光,却透着一股惨烈的气息。
他调动起体内最后一丝《混元经》元力,不顾经脉的刺痛,全部灌注于锈剑之上。
剑身发出一声极其轻微、近乎呜咽的震颤。
他没有选择劈砍,而是在妖狼扑近、张开血盆大口的瞬间,身体不退反进,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将锈剑狠狠刺向其中一条妖狼大张的狼吻身处!
噗嗤!
锈剑深深没入!
滚烫腥臭的狼血喷溅了叶天一身。
那妖狼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疯狂甩头,巨大的力量几乎将叶天带飞。
另一条妖狼趁机扑向叶天毫无防备的后背!
“小心!”
躲在石后的青年目眦欲裂。
叶天想要抽剑回防已然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松开剑柄,身体借妖狼甩头之力向侧后方翻滚。
“嗤啦!”
后背的衣物被狼爪撕裂,留下几道火辣辣的血痕,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一击。
被刺穿口腔的妖狼剧痛发狂,胡乱冲撞,反而暂时阻住了同伴的追击。
叶天趁机滚到青年身边,拉起他:“快走!”
两人跌跌撞撞爬上高坡,利用复杂的地形和乱石阻挡。
那两条妖狼在下方徘徊嘶吼了一阵,最终拖着同伴的尸体,不甘地退入了山林深处——它们也受了伤,不愿再死磕。
确认安全后,两人都瘫坐在一块巨石后,剧烈地喘息着。
叶天背后的新伤火辣辣地疼,加上之前的伤势和元力耗尽,脸色苍白如纸。
那青年也好不到哪去,大腿和手臂的伤口还在渗血。
“多…多谢道友救命之恩!”
青年喘息稍定,立刻挣扎着向叶天抱拳行礼,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感激,“在下陈风,一介散修。
若非道友仗义出手,今日必成妖狼腹中之食!”
“举手之劳。”
叶天摆摆手,声音有些虚弱,他拿出伤药递给陈风,“先处理伤口。”
陈风感激地接过,一边龇牙咧嘴地给自己上药包扎,一边忍不住打量叶天。
叶天的年轻和身上残留的、与散修截然不同的气息让他有些惊讶,更让他心惊的是叶天刚才展现出的诡异身法和那份在绝境中的狠厉冷静。
“道友身手不凡,不知高姓大名?
师承何处?”
“叶天。
无门无派,四处游历罢了。”
叶天简单回答,也处理着自己背后的抓伤。
他不想透露任何关于玄天门的信息。
“叶道友!”
陈风包扎好手臂,郑重地再次拱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道友孤身游历,想必也是为了寻求机缘,提升修为?”
“算是吧。”
叶天点头,状似无意地问道,“陈道友对这附近似乎很熟悉?
不知可曾听闻过‘凝霜草’?”
“凝霜草?”
陈风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思索的神色,“此物性极阴寒,生于极阴之地或千年寒潭之畔,颇为罕见。
青石镇附近恐怕没有……不过,”他顿了顿,压低了些声音,“我前些日子听几位同道提起,在据此东去约莫千里之外的‘寒鸦沼泽’深处,似乎有人见过类似的灵草踪迹。
但那地方邪门的很,毒瘴弥漫,凶险异常,寻常修士根本不敢深入。”
寒鸦沼泽!
叶天心中一动,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帝玄的声音也在意识里响起:“寒鸦沼泽?
倒是有可能。
不过那地方确实凶险,不是你现在能去的。”
“多谢陈道友告知。”
叶天向陈风道谢。
“叶道友客气了。”
陈风摆摆手,随即脸上露出几分凝重,“其实,最近这世道,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像道友这样孤身在外,更要万分小心。”
“哦?
此话怎讲?”
叶天心中微动。
陈风左右看了看,确认四周无人,才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道友有所不知。
近来修仙界暗流涌动,出了不少怪事。
我一路行来,听说北边几个不起眼的小门派,一夜之间竟被灭了门!
门人弟子死状极惨,像是被抽干了精血元气,连魂魄都消散了,现场只留下一些诡异的焦痕,查不出是谁干的。”
叶天心头一震,这描述……让他瞬间联想到玄天门内遭遇的黑衣人,以及帝玄提过的“夺舍”和寻找“灵体”之事。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竟有此事?
莫非是魔道所为?”
“谁知道呢!”
陈风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后怕,“更邪门的是,有传言说,一些天赋异禀、或者身负特殊灵体的年轻修士,最近也频频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有人说,是有个极其隐秘强大的组织在背后搞鬼,专挑这些‘好苗子’下手,图谋不轨!
所以啊,”他看向叶天,语重心长,“道友年纪轻轻,修为不俗,独自在外更要加倍警惕。
那些大门大派的天才都未必安全,何况我等散修?”
叶天沉默地点点头。
陈风的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心上。
玄天门内的算计,黑衣人的追杀,妹妹体内的残魂威胁,再加上这修仙界暗地里涌动的、针对特殊灵体的腥风血雨……所有线索似乎都指向一个巨大而黑暗的旋涡。
他感觉自己正站在这个旋涡的边缘,随时可能被吞噬。
两人又休息了片刻,处理好了伤势,体力也恢复了一些。
“叶道友接下来打算往何处去?”
陈风站起身问道。
“继续向东走走看。”
叶天回答,他需要消化陈风带来的信息。
“好!
救命之恩,来日必报!”
陈风郑重地再次抱拳,“我还有些琐事,需往西边去处理。
道友,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不起眼的灰色玉符,塞到叶天手中,“这是我特制的传讯玉符,若道友将来遇到难处,或者需要帮忙,只要在千里之内,捏碎此符,我必尽力赶来相助!
请务必收下!”
叶天看着手中温润的玉符,又看看陈风诚恳的眼神,略一迟疑,还是收下了:“多谢陈道友,保重。”
“保重!”
陈风再次拱手,转身大步流星地朝西边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丘陵的拐角处。
叶天握着那枚还带着陈风体温的传讯玉符,站在原地没有动。
帝玄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在脑中响起:“这小子倒是知恩图报。
不过,他刚才说起那些失踪的‘好苗子’时,眼神闪烁,话也没说全。
还有他那敛息功夫,有点意思,不像是普通散修能轻易掌握的。”
叶天低头看着玉符,指腹缓缓摩挲着上面简单的纹路。
陈风的出现和话语,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搅动了他原本就不平静的心绪。
那些被灭门的惨案,那些失踪的天才,还有陈风提及“隐秘组织”时眼底深处那抹不易察觉的惊悸……这一切,都与他自身的遭遇隐隐呼应。
他将玉符小心收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
无论是福是祸,多一条可能的联系,在这危机四伏的世道里,总归不是坏事。
他抬起头,目光投向陈风消失的西方,又缓缓转向自己将要踏上的东方。
西方的山峦在夕阳下勾勒出沉重的暗影,而东方的天际,晚霞如同燃烧的余烬,映照着连绵起伏、望不到尽头的丘陵与更远方隐约的山脉轮廓。
那里是未知,是可能的机缘,也必然是更汹涌的暗流与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