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拒绝了罗琳儿立刻去找药堂执事的提议。
肩头的伤口很深，药粉只能勉强止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的痛感。
他按紧染血的手帕，苍白着脸，一步步走出青石广场。
罗琳儿紧跟在他身侧，几次想伸手搀扶，又在他沉默的侧脸前缩了回去。
“他差点杀了你！”
罗琳儿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后怕，打破两人间的沉寂。
“我知道。”
叶天的回答依旧平淡，目光扫过远处高台。
那里，两位长老的身影已经消失。
赞赏的目光是淬火的冷水，能暂时冷却伤口，却也可能引来更深的灼痛。
他清楚，郑师兄的眼神不是结束，是开始。
“知道你还……”罗琳儿气结，看着叶天肩头再次渗出的血迹，眼圈又红了，“疼得厉害吗？
我去找药堂……” “不用。”
叶天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回去自己处理。”
罗琳儿咬了咬嘴唇，最终没再坚持。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人群自动分开的缝隙。
那些目光复杂地黏在叶天身上，惊叹、探究、畏惧，还有如芒在背的嫉妒。
叶天挺直脊背，忽略所有视线，也忽略了身后郑师兄被同伴搀扶着，投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怨毒目光。
回到简陋的弟子房，叶天反手关上门，将罗琳儿担忧的眼神隔在外面。
他解开染血的粗布外衣，露出肩头狰狞的伤口。
皮肉翻卷，边缘泛白。
他咬紧牙关，从床下翻出自己备下的、品质远不如罗琳儿那瓶的普通金疮药，重新清洗、上药、包扎。
剧烈的疼痛让他额头渗出冷汗，手臂控制不住地微颤，但他始终没发出一点声音。
“小子，够硬气。”
帝玄的声音在脑海响起，带着一丝难得的赞许，“不过下次，别硬接。
差距太大时，退一步不丢人。”
“退一步，他那一剑会要命。”
叶天用牙齿配合单手，费力地打好绷带结，声音因疼痛而有些沙哑。
帝玄沉默片刻：“修仙路上，比这凶险百倍的杀局多的是。
今天只是开胃小菜。
你今日露了锋芒，藏不住了。”
叶天动作一顿。
他当然明白。
小比上精准到诡异的破绽捕捉，最后那一下以命搏命的狠厉反击，尤其是高台上长老毫不掩饰的激赏，足以让他从默默无闻的新人变成众矢之的。
“我知道。”
他低声道，眼神沉静，“该来的总会来。”
他拿出贴身佩戴的那枚温润玉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
这是他力量的源头，也是所有麻烦的起点。
与此同时，玄天门外，一处隐秘的山坳阴影里。
两个全身包裹在漆黑斗篷中的人影无声矗立，如同两块冰冷的岩石。
其中一人手中托着一块巴掌大的黑色晶石，晶石表面正浮现出模糊的画面：青石广场，叶天那柄锈剑点中郑师兄膻中偏穴的瞬间，以及高台上长老眼中爆发的精光。
“就是他？”
另一个黑衣人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炼气一层，元力微弱，但战斗意识……强得不像话。”
持晶石的黑衣人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那种精准，那种决绝，还有他体内元力运转时那点若有若无的……古老气息。
长老们不会看错，我们也不会看错。”
“山野小子，不可能天生如此。”
沙哑声音肯定道，“只能是‘容器’觉醒了。
上古仙人的记忆碎片在影响他，赋予他本不该有的能力。”
“时机正好。”
持晶石者收起晶石，黑晶的光芒瞬间熄灭，周围陷入更深的黑暗，“他崭露头角，吸引了玄天门内部的注意，正是最混乱也最好下手的时候。
玄天门那些老狐狸，肯定也在打他的主意。
通知上面，‘种子’已确认，目标叶天。
计划可以启动了。”
“夺舍的容器……”沙哑声音里透出一丝贪婪的狂热，“只要成功，我们就能踏上真正的通天之路！”
两人身影如同融化在夜色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山风呜咽，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弟子房内，叶天刚包扎好伤口，门就被敲响了。
门外站着的不是罗琳儿，而是一位面无表情的执事弟子。
“叶天师弟，传功堂吴长老召见，即刻随我前往。”
叶天心中微凛。
吴长老，正是高台上那位面容清癯的长老。
他迅速套上外衣，遮住肩头的绷带，跟随执事弟子离开。
传功堂深处的一间静室，檀香袅袅。
吴长老坐在蒲团上，目光平静地落在走进来的叶天身上，扫过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和刻意挺直的肩背。
“坐。”
吴长老指了指对面的蒲团，声音温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叶天依言坐下，垂眸：“弟子叶天，拜见长老。”
“不必拘礼。”
吴长老摆摆手，“今日小比，你表现不错。
尤其是最后一场，那份临危不乱的胆魄和决断，在同辈中实属罕见。”
“长老谬赞，弟子只是情急拼命。”
叶天回答得谦逊。
吴长老微微一笑：“拼命也是本事。
更难得的是，你元力运转的方式颇为独特，根基似乎也异常扎实。
入门不过月余，能有此成效，殊为不易。”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你修炼的，似乎不只是《凝元功》？”
叶天心头一跳，面上却维持着平静：“弟子愚钝，只是按照长老所授法门，勤加练习，不敢有丝毫懈怠。”
“哦？”
吴长老不置可否，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拨弄着浮沫，“勤能补拙是好事。
不过，修仙一途，光靠勤勉可不够，还需要明师指点，宗门资源倾斜。
你天资悟性上佳，若得悉心栽培，前途不可限量。”
叶天沉默着，等待下文。
他知道，终点要来了。
果然，吴长老放下茶盏，语气变得郑重：“宗门正值用人之际。
内门几位长老门下，都缺有潜力的弟子。
老夫观你心性坚韧，是可造之材。
若你愿意，老夫可为你引荐，拜入一位实权长老门下。
届时，功法、丹药、灵石，乃至更高级的护身法器，都将远超外门供给。
对你快速提升实力，大有裨益。”
这是赤裸裸的招揽，也是许诺。
叶天听懂了其中的暗示：投靠某一方势力，获得资源倾斜。
“弟子出身微末，资质平平，恐难当长老厚爱。”
叶天没有立刻答应，谨慎地回应，“且弟子入门尚浅，于宗门规矩、各位长老皆不甚了解，不敢贸然抉择。”
吴长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被温和的笑意掩盖：“谨慎些也好。
此事不急，你可慢慢思量。
只是要记住，”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几分深意，“宗门之内，一步登天者有之，泯然众人者亦有之。
选择往往比努力更重要。
选对了路，自然海阔天空；若站错了位置……”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
静室里只剩下茶盖轻碰杯沿的细微声响。
叶天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
这不是简单的提携，而是逼他表态，选择站队。
他低垂着眼，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指。
妹妹叶微的面容在脑海一闪而过。
玄凰神体，上古残魂……他需要力量，需要资源，但更需要在力量足够前活下去。
卷入宗门高层的派系倾轧，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弟子明白长老提点之恩。”
叶天抬起头，眼神依旧沉静，没有惶恐，也没有激动，“弟子定当勤勉修炼，不负宗门栽培。
至于拜师之事，兹事体大，恳请长老容弟子再思虑些时日。”
吴长老定定地看了叶天几秒，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片刻，他才缓缓点头，脸上重新浮现那温和的笑意：“也好。
你且回去安心养伤，仔细想想老夫的话。
想通了，随时可来寻我。”
“谢长老。”
叶天起身，恭敬行礼，退出了静室。
走出传功堂，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叶天肩头的伤口又隐隐作痛。
吴长老的话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
看似温和的招揽，背后是深不见底的旋涡。
而暗处，还有那不知名的威胁在窥伺。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的玉佩。
玉佩似乎比平时更温润了些。
玄天门深处，另一间更为隐秘的静室。
吴长老的身影出现在这里，对面坐着的，正是小比时那位身材魁梧的长老。
“如何？”
魁梧长老声音低沉。
“滑得很。”
吴长老摇摇头，脸上温和的笑容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片深沉，“没立刻答应，也没拒绝，只说需要时间考虑。
小小年纪，城府倒是不浅。”
“哼，山野小子骤然得势，难免心高气傲，看不清形势。”
魁梧长老冷哼一声，“不过，他今日展现出的战斗天赋和那股狠劲，确实值得下注。
尤其是最后那一下……不像炼气一层能使出来的。”
“你也感觉到了？”
吴长老眼神锐利起来，“那种瞬间爆发的气机，带着点……古老的味道。
虽然微弱，但绝不会错。
上面要找的‘容器’，很可能就是他。”
“所以更要牢牢掌控在手。”
魁梧长老手指重重敲在紫檀木桌上，“不能让他落到其他几房手里，更不能让那些藏在暗处的耗子嗅到味道钻了空子！
既然他需要时间考虑，那就给他点压力。
让下面的人动一动，让他明白，没有靠山，在这玄天门，寸步难行！”
“嗯。”
吴长老微微颔首，眼中寒光一闪，“此子可用，但必须握在我们掌心。
若不能为我所用……”他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意，冰冷刺骨。
静室的门无声关上，隔绝了所有光线和声音。
只有跳动的烛火，在两位长老深沉的脸上投下摇曳不定的阴影，如同潜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汹涌暗流，正悄然向那个刚刚崭露头角的少年，席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