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贵在首都待了三天。
这三天里,他亲眼目睹了儿子是多么的忙碌。
因为他在这里,李骁晚上还会回来早点,陪他说几句话。
可等他晚上起夜,却还能看到李骁的书房里亮着灯。
走到门口,推开一些缝隙往里看了一眼,李骁专注的盯着那些纸,时不时还拿笔记录着什么,根本就没发现他。
再看看时间,都是半夜了。
元宵也因为他这个公公来了,每天除了在学校上班,还要回来给他做饭。
李有贵都说了他可以自己做,也可以在外面小馆子吃,但元宵总是按时回来。
儿媳一边工作,一边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
对他儿子也是体贴入微,让李有贵觉得,哪怕两人以后真就没孩子,也没什么。
毕竟这样孝顺、懂事的好儿媳,打着灯笼也难找。
临走时,李有贵拍了拍李骁的肩膀,只是说了句:“好好干,别辜负了国家的信任,也注意身体。”
又对元宵说:“好孩子,这个家多亏了你。老三要是敢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收拾他。”
元宵笑着看了眼李骁:“爸,李骁对我可好了,哪能欺负我呢,您回去了也要好好保重身体,等我们有时间了就回去看你们。”
送走了李有贵,李骁跟元宵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但日子还要继续忙碌,至于生孩子的事,真的强求不得。
不过老李专门为这事跑来了一趟,李骁想想自己跟元宵的年纪,也确实该认真对待了。
他倒是没什么,男人五六十岁了也有能力生,但女性如果年纪大了,生孩子风险就会提高不少。
所以之后李骁就开始有意识的提高效率,尽量将工作压缩在更集中的时间段内。
不光是为了生孩子的事,也是因为李骁知道因为自己的忙碌,所有的家务活,杂事全都落在了元宵的肩上。
他应该跟元宵一起承担的,这个家,从来就不是一个人支撑的。
起初很难,那些未完成的推导和方案像钩子一样拉扯着他,但他强迫自己走出那个被图纸和数据填满的小房间。
能不在外面过夜就不在外面,除了偶尔开会讨论到很晚,平日李骁就坚持一定要回家。
慢慢的,两口子的生活习惯逐渐被改变。
偶尔李骁回到家的时候,元宵还没睡,坐在客厅里看书。
见他回来,会给他煮碗热汤面,或者热一杯牛奶。
然后两人就坐在一块儿聊天,并且商量好,谁都不许聊工作的事。
元宵有时候会跟李骁讲学校新栽的海棠开了花,食堂某天做的狮子头味道惊为天人,后面却怎么都做不出那个味儿。
又或者元宵的老师在心理学课上讲了什么有趣的观点。
这些琐碎的,带着烟火气的交谈,像温柔的熨斗,不经意间就抚平了李骁因高度专注而紧绷的神经。
而后他却发现,头一天晚上跟元宵愉快闲聊后,第二天工作的时候他的思维更加活跃。
一个周六的下午,难得两人都没有紧急事务,约好了在家里休息一天。
外面阳光正好,初春的气息被风带来。
元宵决定带李骁做一件两人许久都没做过的事,一起去附近的菜市场,去外面逛逛。
菜市场里人声鼎沸,充斥着各种气味和吆喝。
李骁跟在元宵后面,帮她提着菜篮子,看着她熟练的挑选着青菜,跟小贩讨价还价,感觉自己好像都跟社会脱节了。
他在这个年代有意识时是75年,如今已经过去了9年。
9年时间,不但让他彻底融入了这个世界,让他发生了改变,也更让他清晰的看到了改革开放后的变化。
记得曾经他卖个扎头发的小皮筋都要跟黄四儿偷偷摸摸的藏在棉袄里。
现在这街上却有好些人随意摆着摊子,菜市场里也挤满了附近郊区的农民。
提着自家产的鸡蛋、晒的菜干,发的豆芽高声叫卖。
在一个卖土布的摊位前,元宵停下脚步,伸手摸了摸一块靛蓝色的粗布,布面厚实,颜色染得均匀。
“同志,这布怎么卖?”元宵问道。
“三毛五一尺,不要布票。”摊主是个面色黝黑的中年汉子,操着浓重的郊县口音。
元宵仔细看了看布的质量,又跟摊主还了价,最后三毛钱一尺,扯了足够做两件男士衬衫的布。
“给你做两件夏天穿的衬衫,这种布吸汗,穿着凉快,比的确良透气多了。”元宵对李骁说道。
李骁看着她熟练的交钱、收布,有些稀奇的问道:“没见过你做衣裳啊?啥时候学会的?”
元宵娇俏一笑:“我就算是学会了,哪有时间给你做啊?买了布拿去裁缝铺子,花点手工费就行了。”
李骁不好意思的笑笑,还以为元宵偷偷学了什么技能呢。
“怎么?你想穿我亲手做的衣服?”走出菜市场,元宵狡黠看着他。
“没有没有,我就是忘了还有裁缝铺子这回事,哈哈。”李骁摸摸脑袋,感觉他现在真的除了一些学术知识,好像生活方面都退化了。
想到当初齐院长被老伴儿数落,李骁还笑话他,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再继续这样下去,恐怕真会变成第二个齐院长。
而以后自己除了工作什么都不管不顾也不懂,元宵老了以后,会不会变成第二个萧奶奶呢?
想到这里,李骁忍不住的笑。
元宵本来走在前面,听见声音回头好奇的问:“突然间笑什么呀?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
“没有没有,”李骁摆摆手,把自己刚才想的事情跟元宵说了一遍。
元宵也跟着笑了:“我觉得你不会的,你这不还陪我出来买菜吗?”
“嗯,以后我尽量多抽时间陪你。”李骁说完,元宵眼底微微湿润。
她立马转过头去,大步朝前走,嘴里还说着:“再往前面转转,去百货商店看看吧。”
李骁不知道自己一句话,让元宵感动的想落泪。
元宵很支持李骁的工作,因为她对李骁有着很深的崇拜,而那些崇拜就是基于李骁在工作、研究上的成功。
但崇拜的人是自己的丈夫,他的那些功劳都是牺牲了陪伴家人的时间换来的。
作为妻子,这背后的心酸又有谁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