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三章忠犬
众人循声望去，便看到一位头戴芍药冠，耳坠明月珰，身上艳红色石榴裙的贵夫人，站在二楼楼梯的入口处，绘着金色釉彩的手指搭在雕花扶手上，目光清姿傲慢，审视的眸光扫视一圈，落在那异国男子身上，秀眉微挑，眼底泄出好奇。
“你是从哪里来的？”
她跟玄翼从鲁州出发，沿着海岸线一路乘船南下，也见过许多异族人，但都以倭国人居多，除了比云朝人矮小些，外表上没有太多区别。
眼前这位异族人却不同。
金发碧眼的，眉骨深深突起，眼眶凹下去带着几分未开化的凶色。
身量极高。
他身旁的那位官差，有着闽南这边的正常男子身高，可在这位异族人面前，却只到他的胸口，故作凶猛的样子，看着颇为滑稽。
那异族男子听到窦棠雁唤他，眉目是一亮。
自来到云朝，他便一直在闽南待着，混在男人窝里，所见识的女子也少，且大都是在外头抛头露脸的女子，晒得比男子还黑，这让他以为，云朝的女子都是这般其貌不扬。
可如今见了窦棠雁，才知人间有此等绝色。
听到她的问话，忙不迭地用蹩脚的中文道：“这位仙子，我名叫汉莫，来自英吉利，奉女皇之命，寻访天下。”
他说着，便将藏在怀中的一个匣子托出，当着众人的面便打开木匣，露出里面闪烁着火彩的托帕石。
“这是我的船队路过大海的尽头时，从那边大陆发现的宝石，比我们女王王冠上最璀璨的那一颗宝石还要闪亮，要献给云朝最尊贵的摄政王妃。”
“据说那位独得摄政王恩宠的摄政王妃，艳比芍药，国色天香，是公认的云朝第一美人。”
“如今见了这位仙子，才知传言有误。”
“哦？”
窦棠雁听到这话，红唇微勾，“如何有误了？”
那名叫汉莫的异族男子面带笑意，朝窦棠雁走来。
窦棠雁身后的婢女见势不妙，立刻挡在她的身前，“放肆！谁允许你靠近的！我们王……我们夫、夫人岂容你唐突？！”
窦棠雁却被他三言两语哄开心了，见自家婢女没有眼色的挡住，眸光发冷，瞪了她一眼，“让开。”
摄政王交代过，要她寸步不离地跟紧王妃，婢女听到窦棠雁的吩咐，犹豫着不愿后退，可等她看到窦棠雁眼底不加掩饰的寒意时，打了个哆嗦，不敢与她对峙。
只能往后退了两步，错身让汉莫过去。
汉莫一直走到距离窦棠雁两个台阶的位置停下。
接着，单膝跪地，仰头望向窦棠雁，捧过她的右手，在后者惊异的眼神中，轻轻吻了一下。
“噢，上帝保佑，让我和我的船队平安抵达云朝。”
“宝石配美人，摄政王妃纵有天人之姿，也难抵仙子您的国色天香，这枚托帕石，应该属于您。”
接着，将那枚鸽子蛋一般大小的、华光四射的宝石，塞进窦棠雁的手心。
窦棠雁曾听祖父说过一些异族的习俗，倒也没有责怪他的轻薄和唐突，两根手指夹着，将那托帕石举到眼前，欣赏着灯火之下它折射出来的斑斓色彩，眼底渐渐迷乱。
少女时，她觉得放在闺阁里的一架架屏风，是世间不可得的珍稀之物。
成了摄政王府的侧妃后，摆了几十座屏风到自己的房中，苏绣的、广绣的、云绣的、双面绣的，阴阳绣的……但凡她能想到的，绣娘能做出来的屏风，无论材质多么珍稀，无论数量多么稀少，她的房中都有。
后来玄翼回心转意，将她扶为名正言顺的摄政王府后，为了迎合她的喜好，更是穷尽天下之力为她搜集心仪的屏风，就连太后宫中陪嫁的那一樽百鸟朝凤十二扇屏风，都被玄翼抬到她的琳琅院内。
只是不知道为何。
自生了掌珠之后，她对屏风的兴趣淡了许多。
从前喜欢的恨不得日日赏玩的东西，如今随着她的心情，随手赏玩给身旁伺候的人，像随手赏一件衣裳首饰一样，不值一提。
她以为自己老了。
生了孩子的妇人，对世上许多珍稀之物的兴趣都淡了。
如今看到这托帕石，她才恍然明白。
不是兴趣淡了，也不是她老了，而是那些东西都只是俗物，只有像托帕石这样的自然天成之物，才能让她重露笑颜。
“此物很好。”
窦棠雁将那石头拢在掌心，看汉莫的眼神，带着满意之色。
“莺歌。”
她将那刚才被她眼神给逼退的婢女又唤出来，“引这位汉莫公子去客房小坐，晚些我再与他长谈。”
莺歌一脸为难，“可是王爷离开之前说过，外人不得——”
窦棠雁难得有与人闲谈的心思，却被一个小丫头打断，狠狠剜了她一眼，“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我做事用得着你来指手画脚？”
“看你这般本事，怎么，要不我将这身上的衣服脱了，给你穿上？”
莺歌面色煞白，“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正要再劝时，身后一位穿着与她相仿的紫色齐胸裙的婢女挺身而出。
抬手便给了莺歌一巴掌，“闭嘴！”
“耳朵是聋了吗？聋了就让我给你治治，主子在前，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那莺歌不可置信地看着蹦出来的婢女，捂着脸不可置信道：“你……你竟敢……”
那婢女眼底闪过冷冽之色，二话不说，又扬起手来——
莺歌被这阵势吓了一跳，骇的往后退了两步，不敢再多嘴。
这番变故发生在瞬息间。
等莺歌将路让开后，窦棠雁才反应过来，蹙眉盯着那突然蹦出来的婢女，仔细回忆道。
“若我没记错的话，你是……”
柳叶垂首，恭敬地道：“回夫人的话，奴婢名唤柳叶，是小姐身边的贴身婢女，小姐与王爷出门前，特意吩咐了婢子，一切以夫人为主，好好做夫人的狗，务必让夫人顺心顺意。”
面前的柳叶，正是当初背叛了云清絮后潜逃出京的故人。
如今半跪在窦棠雁面前，眉目清秀，语气真挚，弯腰俯首的动作，像一条忠诚的猎犬。
她的反应，很好地取悦了窦棠雁。
窦棠雁忍不住掩唇轻笑，“我这女儿，平日里也不见她怎么关心我，如今跟她父亲外出去了，知道心疼人了。”
“很好，往后你不必跟着她了，跟在我房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