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二,是罗雁行出嫁三朝回门的日子。
她没有准备什么归宁礼,命车夫将马车赶来,空着手就预备上车。
陈云泽从旁边冒了出来。
看见他,罗雁行立刻皱起了眉。
陈云泽忙道:“我就是来问问,今儿三朝回门,不需要我陪你回去么?”
“陪我回去?”罗雁行讥笑,“婚书上写的是我和你那死鬼大哥,你陪我回去?”
陈云泽被堵得尴尬,讪笑着:“你不是要求做我的妻子么,不管私下怎么样,在外人面前,总要……”
罗雁行蹙了蹙眉,没再说什么,自顾自上车了。
陈云泽见状,暗暗松了口气,朝着身后的小厮挥挥手,小厮忙让人捧来茶枣、五谷锦囊并其他归宁之礼。
马车到了杏花村,自然引得村民们争相打招呼,“雁行回来了?哎呦,这人看着都白净了不少!”
“可不是么,这才成为陈家媳妇几日,整个人都变了……”
要把此事瞒下,这个时候罗雁行自然不能摆脸子,村里人最是长舌,在这些夫妻问题上又各位见微知著,若让他们察觉到自己有一丝丝不高兴,隔天自己被婆家嫌弃等各种事情就能传得有鼻子有眼。
她掀起车帘,摆出往常的神情语态,回应着村民们的招呼。
通过车窗,村民们看见坐在里面的陈云泽,越发热情起来,恭敬地与陈云泽问好。
陈云泽是极长袖善舞的人,一一回应着村民们,态度亲切却而不失疏离,让村民们直感叹罗雁行嫁了个好人家,夫妻恩爱得很。
到了罗家,坐在门口抽旱烟的罗勇看见罗雁行,惊得烟杆都“啪嗒”掉落在地。
王氏在灶房里做饭,闻声出来,手中锅铲也险些掉落,“你怎么……”
罗雁行冷笑。
陈云泽担心她怒气上头,质问出口,忙上前一步,行礼道:“岳母安好。”
这个时候,只怕大半个村子的人都关注着罗家的情况,雁行的嗓门又大,盛怒之下,音量一个控制不好,全村都该知道配冥婚的事情了。
王氏这才注意到他,瞪大了眼睛,“岳……”
她看着他,又看看罗雁行,神情渐渐变得紧张,“好,快、快进屋坐。”
她完全没想过女儿还能回来,这下糟了,以这死女子的脾性,还不得扒了他们两个皮。
对上女儿沉沉的目光,她只觉头皮都在发紧。
罗勇心底也有些发毛,“回、回来了啊。”
罗雁行死死咬住后槽牙,才止住到嘴边的质问,她大步走上前,一把抽走罗勇手中的焊烟杆,狠狠砸在地上:“抽抽抽,一天到晚抽个不停,哪天抽死了你就消停了!”
隔壁的刘三婶都震惊了,呆滞了片刻扬声劝道:“雁行呐,你这气性也太大了,已经嫁人成年了,怎么还一点不知礼,你看哪家姑娘敢对当爹的大呼小叫。”
罗雁行恶狠狠盯着罗勇,扬声回答:“我那是为他好,抽焊烟对身体不好,他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哪天抽死了,烂在屋里都没人知道!”
‘抽死了’三字,她咬得格外重,咬牙切齿的意味毫不掩饰。
“不是还有你娘的嘛,再说了,哪个新婚的姑娘,三朝回门就诅咒亲爹的?新婚还没过,你也不怕犯忌讳!”
罗雁行不想再与她废话,她抬脚走过去,抓着王氏的手往堂屋拖。
王氏下意识就想叫,很快又意识到不能叫,便压低声音,不停道:“你做什么?你做什么?”
罗雁行不语,拖着她继续走,到门口时,又顺势将坐在门槛上的罗勇拽了起来,一并拉进了屋里。
陈云泽没有跟进去,他给下人们使了个眼色,一众仆役便出去了,拿着点心热情地与周围的邻居攀谈,不动声色将他们与罗家宅子隔开。
屋内,罗雁行看着自己爹娘,眼睛慢慢红了,“你们可真是我的好爹娘啊,配冥婚,亏你们想得出来!
我是少了你们吃,还是少了你们穿,一千两,区区一千两,你们就要了我的命!”
最后一句,她有些控制不住地低吼。
王氏面上闪过心虚,“什么、冥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如此拙劣的辩解,罗雁行都懒得与争论,她目光直直盯着王氏,声音颤抖而沙哑,“娘,为什么啊?
一千两而已,我几年就能赚回来,你们便是对我没有亲情只爱钱,也不该卖了我去配冥婚啊!”
“那怎么能一样!”罗勇下意识反驳。
王氏忙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罗勇也自知失言,霎时闭紧了嘴巴。
罗雁行看向他,“怎么不一样?”
罗勇不知道怎么回答,便推了推王氏。
王氏同样不知道,又用手肘推了回去,示意他快想。
两人互相推了一阵,见罗雁行一直看着他们,目光沉沉,面上全是‘今儿必须要得到答案’的神情。
心知今日躲不过去,王氏心一横,白了罗雁行一眼,“这还不得都怪你,抠抠搜搜的,每次找你要个钱还得低三下四,哪家父母做的像我们这般窝囊?”
“就因为这样?”罗雁行不可置信。
“这还不算什么吗?”王氏气恼,声音也大了几分,“别人家都是父母管教儿女,我们家倒好,倒反天罡,你这个女儿对我们呼来喝去,用你点钱呐,下贱得很。
如果非要不要脸面,才能有钱用,给老子再多老子也不要,还不如这一千两,实实在在就我们的,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就因为这?”罗雁行重复着,眼泪刷地滚落了出来,“哈哈哈哈,就因为这个?我怎么会有你们这样,愚蠢又狠毒的爹娘啊?”
“你骂哪个蠢?!”罗勇气急败坏,蒲扇大的巴掌朝着罗雁行脸上呼去。
罗雁行抬手,截住了他呼过来的巴掌,狠狠甩开。
她力气使得极大,罗勇直接被甩得踉跄了几步,险些没站稳。
罗雁行深吸口气,将心尖的痛与眼角的泪意全部压下,“那一千两,就当是我买断你们之前的养育之恩了,从今往后,我与你们恩断义绝!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与你们再无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