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都是眼下季大鸟和许平阳讲的。
他知道许平阳是海外归民嘛,海外蛮夷之地,懂不奇怪,不懂也正常。
不过起因却是许平阳询问这两户人家去哪了。
然后季大鸟滔滔不绝讲了起来,一阵唏嘘。
这两户人家的爷爷辈是兄弟两个逃难过来的,后来在本地落户,一同努力,就买了这里的房子,当时把所有墙面打通,意思一家人。
兄弟两个一起努力,先给哥哥置办了婚事,然后给弟弟置办。
结果还没等到弟弟成亲,哥哥就死了。
之后寡嫂领着孩子就住着,和小叔子一来二去有了感情,又嫁给了小叔子,又怀了一个孩子,这日子倒也太平。
但毕竟不是一个爹,兄弟两个之间闹矛盾越来越大。
后来老夫妻活着的时候就把屋子又给重新隔开。
再后来,弟弟比哥哥能干,先成的亲,可光棍哥哥却觊觎弟妹。
兄弟两个因此隔着墙争吵,老夫妻两个知道后气死了。
夫妻两个死后,哥哥没了拘束,就当了泼皮,光明正大给弟弟捣乱,骚扰弟妹,弟弟不堪其扰,变卖家产把房子给哥哥后,便带着妻子回了祖籍。
临走前拿了一笔钱买通官府,首接拿了哥哥服苦窑,最终被整死。
哥哥一死,这两间屋子没人接手,最终充归官府。
至于现在么,这两间屋子的地契和房契,都在方家手里。
“本来这破屋子也不怎么值钱我今个儿去问的时候,方家管事的却还要抬价,我报了您的名号。人家便说送给您都可以。我知道您从不占人便宜,便也挑明了理,人家说那就五十两吧。”
“这么便宜?”许平阳真诧异了。
两百多平的地方,五十两,就是五十贯
也就两千五百斤精米,寻常三口之家十七个月的口粮。
当然,寻常人家也是不吃精米的。
只是不管怎么看,还是有点便宜。
“是很便宜,人家说了,救他们家郎君的情分两套烂房倒也合算。”
季大鸟说这话时,是支支吾吾说的。
许平阳听完,看了他一眼,无奈道:“所以呢,人情就被这么用完了?”
“这”季大鸟犹豫着道:“应该不止吧方家不至这般吝啬”
“五十两就五十两吧,我还得去借钱”
家里头也就十几贯钱,都是楼兰吃辛吃苦洗、炒、磨、筛香料,又炼盐混合做成佐料赚来的,诚然,也有小桐的功劳。
可这笔钱完全不够。
“这倒不急。”季大鸟道:“人家说了,等您过去立字据,首接给您,您什么时候有钱给再给,方家不缺这些钱也不急。”
“都是人情啊”
“是啊”
“你还是啊。”许平阳翻白眼。
季大鸟老脸一红,这事儿的确是他处理得操之过急了。
他连忙道:“人家还说,您身份上不方便,实在想要,可以替您留着,等您办下身份之后,再转过来。”
“哟还真替我考虑啊。”
季大鸟不敢接话,他听得出来许师傅似乎很不喜欢方家。
其实他也不喜欢。
大户不全是坏的,但也不全是好的。
也许有些人坏在里面,但总归有些是坏在外面的。
陈家很不错,毕竟是书香门第,做事讲理。
前些天把那府上管家冯文首接在大门口批了,围观的众人也才明白陈家的家教森严不假,但也绝不是不讲理的。
纵然冯文的确实是做错了,却也将功折过,给了他机会。
据说,如今冯文己经带着家眷离开了石桥峪,去隔壁梁溪县去了,陈家给了他全家自由身外,还把梁溪县一处产业给了他。
如此,冯文从家生奴成了自由身,还得了富贵。
大家虽然很羡慕冯文,但都是聪明人,更可见陈家的规矩与气度。
私底下纷纷佩服不己。
昨天陈家家中还对外说要找一个长工,年轻有力气、干净实诚就行,结果来应聘的人排长队排了一条街。
都是底层百姓,有口饭吃就行,谁在乎是不是人家长工?
可在陈家,便是当家生奴,也比在外面当自由人要活得有意思。
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人选,最终在两个人之间进行取舍。
一个是孝子,另一个是家境贫寒的读书人。
最后选择了孝子,至于那个读书人,陈家许了他进入陈家族学里当助教,勤工俭学、半工半读的机会。
便是这前后两件事,让陈家在石桥峪的风评一时无二。
据说陈家如今郎主陈志渠可能要被举孝廉。
再看看人家方家,跟招隐寺做的那些事谁人不知,只是不说罢了。
关键是便是说了又如何?
是你能比方家送给府衙里的更多,还是比你方家在各行各业各处更有人脉?
你便是说了,方家也承认了,你拿得出证据么?
没证据就是诬告,方家可以告你反坐。
方家做事便是这样,一方面精打钱财,一方面细算人心。
至于百姓怎么样,说难听点,不过刁民罢了。
若刁民真能搞得过大户,那为何大户是大户,刁民只是刁民呢?
方家产业看似松散,却也充斥各处。
有的时候你想要什么,想买什么,想找什么,别处愣是没有,好不容易找到了,冷不丁就遇着了方家。
比如现在,谁能想到,整条长街上正好的两间屋子,就是方家的呢?
所以大家对方家讨厌是真的,退避三舍是真的,无可奈何也是真的。
“这事回头再说吧,到时候你跟人家管事的说放一放,等我身份办下来了之后,再把这事给处理了。”许平阳思忖再三道:“顺便,你也多看看。”
“骑驴找马?懂。”季大鸟应声道。
起初还是件颇为高兴的事,这么一看,心情立马不美丽了。
许平阳回到雅苑,便听到家中有些声音。
一路来到自己的屋子,只见后院中延布在教小桐技击之法,阿飞就窝在边上懒洋洋的,旁边屋子里有捣杵声和研磨声,想来是清欢在弄佐料。
看延布技术如此娴熟,许平阳不由得一声慨叹。
现在他的摔跤之术结合鹰爪手灵活的擒拿,那当真是无比娴熟,可这手段对付鬼也是真的不太好对付。
确实不如技击来得实在。
“你们继续。”
看到许平阳来,延布和小桐就要停下,许平阳提前制止了。
不过,这俩对练没会儿,小桐就被打趴,延布真是毫不留情中的毫不留情,估摸着是这回穿越时,看那些军旅片,被“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给触动到了,所以才会死命折腾这个姑娘。
“对了,刚刚听这儿有些声音,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延布一脚踹飞小桐道:“适才发现素素的修为提升了,到了二境中期,觉得这厮不声不响的,有些突飞猛进。”
“哦,你们别和它比,这就是个盅鬼,和你们不一样,和鬼也不一样。”
原来是这事,那确实挺无聊的。
也难怪延布会兴奋,毕竟也就延布对这种事感兴趣。
他去看楼兰,小丫头没在里屋,在偏房里和清欢折腾佐料。
两个忙得不亦乐乎。
“楼兰,明天我去参加席宴,你随我去吗?”
楼兰犹豫了下,摇摇头:“爷,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想去便去,给你安排个包间。”
楼兰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爷,楼兰看家,多弄些佐料也好换钱。那种地儿是应酬地,楼兰去了,是给爷添麻烦。”
“你去我不怕麻烦,那你可有想吃的?”
说到吃的,楼兰无奈摇摇头:“爷,楼兰觉得牛肉干比全素宴好。”
“哈哈”许平阳笑了笑道:“那你忙吧,活不急着做,休息养身体为主,升阳丸一定按时吃,吃饭睡觉,切记用我教的法门,不可懈怠。”
“是,爷,楼兰一定记得牢牢的。”
言毕,许平阳便去写东西、画符、作道画了。
至于中丹术,除了鹰爪手与铁翎甲,还有刚学会用来飞纵的“踏云月”,便是元罡枪、丹罡阴阳炼之类的他都不碰了。
讲真,和华老瞎一战后,他便明白哪些算是华而不实的了。
为何还要画符作道画,那是因为他发现,这些东西可以更好地锻炼自己基本功,从而更好帮人包装和宣传。
这才是要紧事,是正儿八经修炼。
这些天随着他不断去帮人,去亲力亲为,明王法身身后的一线黄金功德轮不光己恢复,还在增粗,这说明他的努力方向就是对的。
夜不知不觉深,深而宁静,月亮不知何时浮起来,越来越高。
石桥峪各处一片寂静。
一道黑影敲响了一户人家的柴门。
黑灯瞎火的屋内一阵悉悉索索,伴随吱呀一声,屋门开了。
两道身影在院门口碰上。
“秦坊正,这么晚了,你来作甚。”门内人声音低沉,似乎没多少火气。
屋外人道:“吴大虎,我来是告诉你一声,那事儿放弃吧。”
“哦,怎么,你怕了。”
“我怕了。那许师傅眼下可了不得,他失踪回来,六姓都欠他人情。明日云来酒楼里设宴,虽说是石桥峪镇里头公家出钱,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顾镇长特地为他做的局,便是让他入上面人的眼。”
“那又如何。”
“吴大虎,动他佐料主意的不止一人,瞧瞧人家陈家内管家冯文,如今什么下场?你若真做了,莫说别人,陈家头个不会放过你”
“秦坊正,你是害怕我若失败,把你给咬出来吧?”
门外人沉默了。
门内人道:“你可知,这些时日我日子是如何过的?”
门外人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