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平阳有些无奈地看着他道:“张久明起事失败身亡,死后被困于这菩提树上,怨气太大,身与菩提树相融,成了白骨树。白骨树,那不是鬼,不是妖,是魔。现在的张久明是张久明,菩提大君是菩提大君,完全不是一个人。菩提树以他为引,吞噬了那么多鬼祟,攒了那么多怨气执念,你觉得张久明眼下还是自己么?死都死了,还要走这么一遭,被所困此处不得自由。身而为人,可他眼下模样,还算是个人鬼么?诸业缠身,只能随万般恶业走。你所谓守着他,实则是在保着魔囚困于他。你是护他么?”
延布幡然醒悟,顿时双手合十。
许平阳一挥手,解开了他在金刚法界内的禁制,但是只能这样,他现在开会开了,还不知道怎么关金刚法界,只能这样撑着。
好在有延布能出去。
外界,延布出去后,首接对魏安厘几人道:“大师让我助你们,随我来。”
魏安厘等人本来看到许平阳还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但这魍鬼却能动了,一时间有些害怕,可在听到这话后,顿时松了口气,大喜过望。
三人立刻跟过去,来到了这巨大的菩提树下。
王焦和李明提着两坛火油正要浇过去,却被延布阻拦。
“我需与你们说明白,这东西就算烧得起来,也对张老大无用。如果只是如此,那还是赶快离开吧。看在大师的面子上,我会护佑你们安然离开。
“我自然知道。这白骨树并非天生的白骨树,是有人下了禁制练成。让其中一人成为头,剩下人成为这树养料,实则是由这树拘魂,吸食这些人业障执念铸为魔物。原先作为魔头的主魂,在这其中会被万般恶业缠身,障如南山不可破,只能身陷其中无法自拔,为业障驱使行事——还请老哥帮忙,拔掉这七根封棺钉,如此再加火油烧便无问题了。”
延布一怔:“原来如此。”
他当即动手帮忙,去把这与树几乎长在一起的北斗封棺钉劈斩刨挖出来。
挖取会,魏安厘不禁问道:“老哥,许兄他如何了?怎的还在法界内?”
“不知,大师佛法高深,如此作为自有深意,非我等能揣测。”
七颗朱铁封棺钉被拔出来后,交给了李明保管。
随着钉子拔出,露出的洞口里汨汨流出了血液。
魏安厘和王焦主仆两个,提着火油就往树上浇。
再一磕火星,顿时整棵树火光冲天。
后堂处,菩提大君正和一众人交战,随着时间点点过去,白玄、乔阙芝等人都出现了严重体力不支的情况,只是在苦苦支撑。
可忽然间,菩提大君浑身黑气腾腾冒出,身形竟开始涣散。
察觉到不妙的菩提大君甩下众人,扭头要跑。
乔阙芝目光一拧,抬手操纵飞剑背后袭击,洞穿菩提大君脑袋。
砰!
伴随飞剑洞穿,菩提大君脑袋炸开,可他却没有死。
下一刻,全身爆散,化为数不清的阴祟鬼魅朝着前方扑去。
这阴鬼的数量至少有两三百,多得令人感到头皮发麻。
白玄等人见状,先是一喜,许平阳等人一定得手了,一念至此就看到不远处最前方升腾起了火光,可紧接着就是心头一沉。
那么多鬼扑过去,说不定要出意外。
几人互视一眼没有多言,纷纷朝着前方冲去。
到了前院之后,便看到了火势己经蔓延全部的菩提树。
那巨大的菩提树变成了一棵火光冲天的火树,照透夜幕。
扑过来的数百恶鬼见状暴怒无比,纷纷杀向魏安厘等人。
“快去法界呢!”
在延布提醒和保护下,三人加上延布边打边退靠近许平阳。
伴随着他们进入金刚法界,这数百恶鬼纷纷朝法界扑来。
可一进入,就好似泥牛入海,飞快没入其中。
白玄等人赶到时,本来说要帮忙的,结果却也是徒惹阴祟攻击,见状也不多想,纷纷跑过去,进入了金刚法界。
人一进入金刚法界,目中所见变了个大模样。
蓝天,白芸,树林,草地,山石,一众僧侣纷纷围在一处崖石上。
那上面一道熟悉的身影随意坐着,正朝下侃侃而谈。
细细听去,原来是在讲《金刚经》。
只是不论是谁,一进来听到了那讲法,便不由自主被吸引过去听了起来。
随着讲法进行,进来的人还在不断增多,这些显然都是外界进来的阴祟。
当讲法进到三成之时,开始有人散尽浑身黑气,双手合十,身形消散,体内涌出颗颗光团,纷纷涌入到了许平阳额心。
许平阳如常,讲法继续,崖下听讲的人越来越少。
一遍讲完,不算白玄等人,下方只剩两人。
一个是延布,另一个则是己恢复面目的张久明。
原来刚刚这把火只是破了他的魔身。
魔身一散,他便在无法拘束那么多阴鬼了,自身也恢复了正常。
但见张久明双手合十作揖一礼道:“大师所言不错,此经法甚妙,只是对于心性坚定之辈,即便真的错了,心知有错,也会一路到底。大师又当如何?是劝,还是不劝,若是要劝,又要怎么劝。”
许平阳从崖石上跳下来,站在他跟前道:“我不是要证明谁错谁对,也不是要谁承认谁错谁对。对错自在心中,知道就好。倘若他执迷不悟,我且忍他,让他,帮他,推波助澜,让他快速看到结果,瞧个究竟。”
“好好啊大师,好啊大师。”张久明如哭似笑,顿了顿道:“大师,我有一事不明,还请指点。”
“请说,你我可共同探讨。”
“大师,佛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真如此么?”
“这话也就骗骗人的,你也信。”
问题是正经问题,严肃问题,问完所有人也都在竖耳听着。
可谁能想到是这答案,一众人都目瞪口呆。
许平阳瞧着那么多愕然目光,不禁笑道:“那我且问你几个问题,你可自行想想。倘若善恶有报,你会为善为恶吗?反之,倘若善恶无报,你会为善为恶吗?这件事,你觉得每个人心中答案一样吗?为何一样,又为何不一样?”
延布与张久明都陷入深思,好一阵后深以为然点头。
张久明犹豫了一下,定定看着许平阳好一下。
许平阳不语,不问。
张久明良久才道:“大师,为何人心异变。”
许平阳想了想问道:“你心变了吗?”
“始终不曾。”
“当真?”
“当真。”
“你又如何断定他人心易变?”
“观其行,明其心。”
“读过书?”
“不才,昔年也是个儒生,师从静河先生,为记名弟子。”
“可曾闻‘君子论迹不论心’。”
“当时如此”张久明说着说着,声音弱下,似在思考着什么。
许平阳道:“罢了,我且问你,你看风吹树,是树动还是风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