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气中狰狞扭曲,似有很多人的面孔。
却说许平阳刚在法界中讲法,超脱了自己,彻底释然,根性刚正坚毅不少,不再为过去所困,只是感到一些忧伤,却在此时,自己坐下处忽然出现争吵,他垂目看过去,只见坐下处一片黑云缭绕。
目光穿透漆黑云雾,便见到一片烟雨江南的朦胧景象。
放眼尽去,是粉墙黛瓦、屋顶高低错落的青石老街。
天气虽潮湿,行人寥落,却也未想大雨说来就来,只能站在屋檐下西顾。
忽然,身后一道年轻的男人声音响起:“是吴丹吴姑娘吧?”
转头看去,便见是个衣着粗简但与相貌俱是干净的青年。
青年相貌刚毅,模样健朗,看着倒是无比舒心。
“你是”
“吴姑娘,我叫张久明,就是个干苦力的普通人,现在做杂役时见过你,当时听你吹箫可是入了迷吴姑娘可是要急着回去?这个借你,只收两文钱。”
“嗯那便多谢了。”
看到这里,许平阳才反应过来,这云雾中所见,原来皆是其中之人所见。
其中画面一晃,己是出现在一处竹林下,那叫张久明的青年抱着个布包裹似在等谁,吴丹蛰伏在附近看了一阵后方才现身走过去。
看到吴丹来,张久明高兴不己,解开布包裹拿出了一件粉色氅衣。
氅衣就是对襟宽袖的外套,也就是“罩衫”,没有扣子。
最早是男子所穿,后来男女老幼皆可,最初也是男女同款,也就料子和花色更易于区分男女,再后来女子氅衣靠上处会有布扣装饰之类以作区分。
尤其是这件粉色氅衣,绸缎所成也还罢了,更是用了稀有的桃花粉颜料所染,虽然没有一点刺绣,但仍不是寻常人能买得起的。
“这桃花氅哪来的?”
吴丹对这氅子爱不释手,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但询问中又透着不安。
“先前带人给府衙赶工,赚了些钱,我便随手买了这料子让隔壁婶子给做了,婶子手艺还不错,但就怕你瞧不上”
话未落,浓浓的欢喜就让吴丹抱住了张久明。
画面一转。
竹林之中,两人随意找了横竹坐下,吴丹吹着长长的洞箫,声音呜咽。
曲罢,张久明犹豫了下问道:“你是不是想家了?”
“不想有甚可想的便是他们将我卖掉”吴丹呜咽道。
张久明上前将其抱住道:“无妨无妨,此事过后,你我便有家了”
画面一转,目光透过晴空烈日的阁楼眺眼远望,县外田野干涸崩裂,河道中只剩淤泥和白骨,面黄肌瘦的人躺在各处矮小屋檐下,衣衫褴褛,一道陌生的男子声音自身后飘来:“你在等他?哼。他不会来了。你若不信便随我来。”
画面一转,只见目光透过房屋缝隙,看向里头。
那是几道正在喝酒吃肉的身影,一群五大三粗的人边吃边喝骂骂咧咧。
其中一人清瘦,正是张久明。
周围人笑道:“张老大,等此事成功,功成名就,大伙儿不图你带着吃香喝辣,但你美人入怀,可是得给一杯喜酒与我们吃吃啊。”
说至此处,众人一阵笑。
谁料张久明脸色一沉道:“什么喜酒,我怎不知。”
“诶?不是说你与那吴美人”
“逢场作戏罢了!就那人尽可夫的婊子也配?!”
画面忽然变得扭曲模糊,跳动不己,仿佛有什么要冲出枷锁出来。
再清晰时,只见张久明己经被钉在了一棵树上,浑身是血,正阴狠狠地看着她,周围几个五大三粗的人拿鞭子抽他,鞭子上己沾满黏稠血肉,他也己麻木,那干裂的嘴唇己发不出声音,却还用蠕动的唇语发着“婊子,安敢卖我”。
紧接着忽然间,外面便响起了喊杀人。
吴丹身边发出一声惊喝道:“怎回事!”
那几个挥鞭的粗汉猛回过脸来听着外面惶恐道:“不知道啊大人,我们只知这张久明投靠罗教,蓄意掀起民变”
砰!
突然间院门被冲破,大量人涌入。
接下来一切都乱了,乱得一塌糊涂。
画面再定下时,她己被捆住全身,最终塞满布条,被一众人扔进水井。
冰凉的水从西面八方涌来,进入眼耳口鼻。
她拼命挣扎求饶,却发不出声音也无用。
恐慌,惊骇,可不,痛苦,后悔最终都化为了怨恨涌上心头。
一切的一切,都沉寂于黑暗,只剩一个杀掉所有人的念头。
“爱憎会,怨别离,求不得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许平阳看着这情景,只以为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最后部分情景,明显就是这座寺庙。
自己怎么会梦到寺庙里发生过的事呢,一定是白天太累瞎做梦。
不过,这梦境还在重复,来来回回就这些片段。
他看着这些片段就一个感觉——执念。
执念很深,很痛恨,这个叫吴丹的女子,痛恨的不只是那个利用了她将她抛弃的张久明,还痛恨周遭所有人。
他看着这情景中出现的一些事,便己猜出这吴丹应曾是乐师。
乐师,也是伎师,或者叫乐伎,都是古代娱乐场所培养出来的一些有才艺的人,但并不是卖艺不卖身,而是有了技艺有点选择性,可以卖的价格更高,在这样的地方大部分女子是根本没有选择的,哪里有自由挑拣?
人权都没有。
那吴丹又怎么沦落成了乐伎呢?
听其言语,是家人将其卖掉的,也就是被家里人抛弃了。她凭借努力,学得技艺,好不容易站住了脚,如今却也年纪大了。眼下又碰上了张久明,被其言语哄骗,两人间似乎在谋划什么事。只是吴丹发现了被骗被抛弃,出卖了张久明。看当时情景,张久明衣着普通,周围钳制他的都是官兵,似乎是官兵之间冲突。最后喊杀声起,混乱过后,吴丹是被一群平头百姓样的人捉起来,丢入的井中。这一路上她虽然恐慌,可更多的似是对周围所有人的怨恨。
被抛弃,利用,抛弃,利用最终抹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