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凡却给了父亲一个安心的眼神,她不去看那说书先生,而是环视四周,朗声说道:“并非小子有意冒犯先生,只是先生刚才所言,与原书所述,确有出入。”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越入耳。
“哦?”说书先生冷笑一声,“那你说说,原书是怎么写的?”
他笃定这少年不过是想哗众取宠,故意找茬。
程凡微微一笑,也不怯场,她走到茶楼中央,对着四方听客拱了拱手。
“诸位同好,小子不才,对这本书也算读过几遍。”
“先生刚才讲到,周女侠在寒潭水府之外,被禁制所阻,无法进入。此处,便与原书不符。”
她顿了顿,清了清嗓子,整个人的气质在这一刻悄然改变。
不再是那个沉稳的赶考学子,而仿佛化身成了那个执笔描绘奇幻世界的说书人。
“原书有云:‘水府之外,设九宫八卦连环之阵,以坎水位为生门,以离火位为杀机。凡人若闯,必从生门而入,方有一线生机。然周瑶艺高人胆大,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程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豪情!
“她看破阵眼,不走生门,反倒是将自身真气逆转,化为至阴至寒之力,一剑,直刺那杀机最盛的离火之位!”
“此乃‘以毒攻毒,向死而生’之法!水火相冲,阴阳激荡,那看似固若金汤的阵法,便在这剧烈的冲撞之中,出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破绽!”
“周瑶抓住此机,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流光,在那阵法弥合之前,冲入了水府之中!”
她这一番话,说得是行云流水,铿锵有力!
比那说书先生含糊其辞的描述,不知精彩了多少倍!
更重要的是,其中关于阵法、真气的描述,听起来就比“厉害的禁制”要高明得多,也更符合周女侠那惊才绝艳、不走寻常路的人设!
整个茶楼,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程凡这番精彩绝伦的讲述给镇住了!
那说书先生更是面色涨红,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这少年说的,才是对的!
这才是真正读懂了原书精髓的讲述!
“好!”
不知是谁,第一个拍案叫好!
紧接着,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声,轰然响起!
“说得好!这才是我们的周女侠!”
“原来是这样破阵的!太妙了!我之前怎么就没看明白!”
“小哥,你快继续往下说!进了水府之后怎么样了?”
“对啊对啊!张先生讲得磨磨唧唧的,还是你讲得过瘾!”
听客们的热情,瞬间被点燃了。
他们看向程凡的眼神,充满了惊喜和期待。
说书的张先生,此刻已经羞愧得无地自容,他对着程凡长长作了一揖:“是张某学艺不精,班门弄斧了。小兄弟高才,张某佩服!今日这书,便请小兄弟来讲!”
他倒也光棍,直接让出了场子。
程凡本意只是纠正一个错误,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
但看着那一双双期盼的眼睛,她心中的那点表现欲,也被勾了起来。
自己的故事,由自己来讲,似乎也是一件颇为有趣的事情。
“既然诸位厚爱,那小子便献丑了。”
她也不推辞,走到台前,拿起那块醒木,在桌上轻轻一拍!
“啪!”
声音清脆,满堂皆静。
“上回书说到,周瑶闯入水府,只见府内别有洞天,竟是一座水晶宫殿。宫殿正中,有一具万年玄冰棺,棺中躺着一位绝色女子,栩栩如生,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程凡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魔力。
她不需要刻意去模仿说书先生的腔调,只是用最平实的语言,将自己脑海中的画面,一幕一幕地描绘出来。
但正因为她是原作者,她对每一个人物,每一个场景,每一处细节的理解,都远非旁人可比。
她讲水府的瑰丽,便仿佛让人身临其境,看到了那流光溢彩的水晶宫殿。
她讲棺中女子的神秘,便让人心中充满了好奇与探究。
她讲周瑶发现上古传承的欣喜与凝重,便让所有听客都为之牵动心弦。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程凡浑然忘我,听客们也如痴如醉。
茶楼的伙计,破天荒地没有催促客人添茶,反而自己也搬了个小马扎,在旁边听得入了迷。
茶楼外,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将整个门口都堵得水泄不通。
程大山坐在角落里,看着在人群中央侃侃而谈、挥洒自如的儿子,激动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他的嘴咧着,笑得合不拢嘴,眼角却泛着湿润的泪光。
他只知道儿子会读书,却不知道,儿子站在人群里,竟能如此耀眼,如此光芒万丈!
这一刻,他心中的骄傲,满溢得几乎要从胸膛里喷薄而出。
直到日头偏西,程凡才讲完一个大段落,喝了口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
“今日天色已晚,小子明日还要应考,便先讲到这里。待小子考完,若有闲暇,再来与诸位分说后续。”
“啊?这就没了?”
“别啊小哥!再讲一段!”
“是啊,正听到关键处呢!”
听客们意犹未尽,纷纷挽留。
“诸位,诸位!”还是那老学究站了出来,高声说道,“小友明日就要参加府试,此乃人生大事,我等切不可强留,耽误了小友的正事!”
“对对对!府试要紧!”
“小哥,你可一定要考中啊!”
“以小哥的才华,区区府试,定然是手到擒来!”
“没错!我们都等着你高中之后,再来给我们讲故事呢!”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用最热烈、最真诚的目光,送程凡父子离开。
程凡收起桌上那满满一铜盘的赏钱,塞到早已呆若木鸡的张先生手里。
“先生,今日叨扰了。”
张先生回过神来,连连摆手,说什么也不肯收。
程凡只是笑了笑,拉着父亲,在众人的簇拥和祝福声中,走出了茶楼。
夕阳的余晖,将父子俩的影子拉得很长。
程大山激动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拍着程凡的肩膀。
“好小子!好小子!给爹长脸!”
程凡看着父亲那张涨红的脸,心中也是暖意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