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洪音看向周蒙,眼神复杂,带着恍如隔世的茫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周蒙上前,按住想要起身的洪音。
“别动,你心神损耗太重,还需静养。”他转头看向陈烛,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你也是,立刻回去休息,不得有误。”
陈烛确实到了极限,点了点头,在周蒙的示意下,被闻讯赶来的云龙道长小心扶起。
“陈烛,你……”
“云龙师叔,先送弟子回去……歇息片刻。”陈烛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离开后山时,夕阳的馀晖正好洒落在山道上。
陈烛回头望了一眼那幽深的洞府,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但另一块更沉的石头,却悄然压上心头。
洪音师叔的成功苏醒,证明了【涤魂冠】的思路可行。
但另一位静笃师叔的情况……他能感觉到,那将是截然不同的、更为棘手的挑战。
希望与压力,同时萦绕心头。
……
……
一个月后,陈烛状态基本恢复,心灯光芒甚至因这次极限运用而更加凝练,稳定在八成左右。
周蒙、云龙,以及已能简单行走、气色依旧虚弱的洪音,都聚集在静笃师叔的洞府外。
气氛比上一次更加凝重。
洪音看着那紧闭的洞府石门,眼中是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庆幸,更有物伤其类的悲凉。
他张了张嘴,想对陈烛说什么,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轻叹,拍了拍陈烛的肩膀。
“量力而行。”周蒙依旧是这句话,但眼神中的沉重比上次更甚。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静笃的情况。
陈烛点头,深吸一口气,再次手持【涤魂冠】,走入洞府。
洞内景象与洪音那里截然不同。
没有狂暴的能量乱流,只有一片死寂。
静笃师叔盘坐在那里,气息微弱到近乎断绝,周身笼罩着一层灰败的暮气。
不象陷入疯狂,更象是……生机被某种东西彻底吸干。
陈烛盘膝坐下,戴冠凝神。
心灯光芒引导意念,小心翼翼地探入静笃的意识。
没有风暴,没有抵抗。
意识空间如同一片彻底干涸、板结的荒漠,寸草不生,感知不到任何流动的思维和情绪。
只有无边无际的空洞与死寂。
陈烛的心沉了下去。
他驱动意念,在这片意识荒漠中更细致地搜寻。
终于,在荒漠的最中心,他“看”到了静笃师叔残存的一点“灵明”。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光点。
它更象是一小块……与周围沙砾几乎无法区分的灰扑扑的结晶。
坚硬,冰冷,没有任何活力,并且……其内部结构,密密麻麻地缠绕、渗透着无数属于奇门的复杂纹路。
这些纹路并非外来侵蚀,而是已经与静笃残存的这点自我意识共生,甚至可以说,是这些纹路在强行维系着这点意识没有彻底消散。
但也正是它们,吸干了所有生机,将这里变成了思维的荒漠。
陈烛尝试着,将比之前更加温和意念,缓缓渗通过去,试图润泽那片荒漠,软化那块结晶。
无效。
意念如同水滴落在烧红的铁块上,瞬间蒸发,无法留下任何痕迹。
那块结晶纹丝不动,甚至对这股外来的“生机”表现出一种惰性的排斥。
陈烛不敢加大力度,那脆弱的结晶恐怕会直接崩碎。
换一种思路。
陈烛尝试用灵魂意念,模拟出之前在洪音前辈内景中属于“风后奇门”的某种韵律,试图与那些共生纹路创建共鸣,再查找剥离的契机。
这一次,那结晶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反应。
但并非好转。
结晶内部的纹路象是被引动的发条,开始僵硬地自行运转起来!
伴随着这运转,陈烛清淅地感觉到,静笃师叔那本就微乎其微的生机,正在被进一步抽离,导入那无休无止的奇门推演之中!
这残存的意识,竟还在本能地运转风后奇门!
它已与这绝技彻底绑定,运转即是存在,停下即是消亡!
陈烛立刻停止了动作。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静笃师叔的情况,已非“迷失”。
他的自我意识几乎已被风后奇门完全“同化”。
那点残存的结晶,不过是这门绝技在这具肉身里留下的最后一点“印记”或者说“执念”。
强行剥离关于奇门的记忆,这最后的印记会立刻崩溃。
放任不管,这点印记也会在无尽的推演中慢慢耗尽最后一丝联系,彻底消散。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洞府外,周蒙紧闭双眼,长长叹了口气。
洞府内,陈烛看着那点在缓慢自行运转中,气息越来越微弱的灰色结晶。
什么也做不到。
甚至连尝试“唤醒”都是一种加速其灭亡的伤害。
陈烛只能静静地“看”着,看着那点代表着静笃师叔最后存在的印记,在风后奇门无声的运转中,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
最终,如同燃尽的香灰,被一阵无形的微风吹拂,连一丝烟尘都未曾扬起,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彻底……消散了。
洞府内,静笃师叔盘坐的身躯微微一颤,最后那丝微弱的生机彻底断绝。
身躯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却再无任何声息。
陈烛缓缓取下【涤魂冠】,只是觉得心头堵得厉害,一种深沉的疲惫从心底蔓延开来。
站起身,对着静笃师叔的遗体,深深嵇首一礼。
然后,沉默地走出洞府。
洞外,阳光有些刺眼。
周蒙、云龙、洪音都站在那里。
看到陈烛的表情和洞内彻底寂灭的气息,一切都已明了。
洪音闭上眼,眼角有泪光闪铄。
周蒙上前一步,扶住陈烛的肩膀。
“孩子,辛苦了……这不怪你。静笃他……求仁得仁。”
陈烛抬起头,看着师祖缓缓道:
“风后奇门……诱惑太大,代价也太大。沉溺其中,便是与虎谋皮。”
想起这段时间对神机百炼的领悟,以及对这风后奇门的见识,眼中闪过莫名的光芒。
心里对下一次赋名隐隐有了摸样。
“此法,不愧为‘取乱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