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密集地打在沼泽的水面上,激起无数涟漪。黑水沼泽仿佛一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活物,泥潭在雨水的冲刷下更加湿滑难辨,腐臭的气味混合着雨水的清新,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味。
卡门伏低身体,几乎与身下的泥泞融为一体。影爪安静地蹲伏在他身旁,灰黑色的皮毛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强健的肌肉上,只有那双绿油油的眼睛机警地扫视着前方。他身后,是十余名最擅长潜行和渗透的侦察兵,包括几名动作比狸猫还要轻盈的灰精灵斥候。
他们的目标是敌军包围圈最薄弱的东北角。这里泥潭遍布,浑浊的水面下隐藏着致命的陷阱,只有零星几个霜裔士兵无精打采地守在几块相对干燥的土丘上,显然不认为会有人从这种鬼地方发动攻击。
“跟着我的脚印,一步都不能错。”卡门的声音压得极低,被雨声几乎完全掩盖。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行动。他的动作流畅而精准,时而如灵猫般跃过看似浅显实则深不见底的泥潭,时而匍匐爬过被枯草覆盖的硬土埂。幽影狼们更是天生的沼泽行者,它们宽大的脚掌分散了体重,踩着那些人类无法立足的脆弱地面,悄无声息地前进。
整个过程缓慢而紧张,每一次落脚都需要万分谨慎。一个侦察兵差点失足滑入泥潭,被身旁的同伴死死拉住,才避免了一场灾难。他们就像一群在刀尖上跳舞的幽灵,凭借着卡门对地形的敏锐判断和狼群的预警,硬生生在敌人视为天堑的区域,撕开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绕到了围攻部队的侧后方,占据了一处略高于敌军阵型的乱石坡。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下方土丘上沃尔特残部摇摇欲坠的防线,以及正在轮番进攻的霜裔士兵。卡门从怀中掏出一面小巧的、边缘磨薄的金属片,对着若风小队潜伏的大致方向,利用云层缝隙透出的微弱天光,快速地闪动了三下。
“咻——!”
一声极其尖锐、几乎要撕裂雨幕的破空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那是一支来自若风长弓的箭矢,速度快得惊人,精准地越过数百步的距离,直接洞穿了一名正在挥舞战刀、大声吆喝着的霜裔小队长的咽喉!那名小队长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难以置信地捂住喷血的脖子,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下一刻,密集而精准的箭雨从若风小队潜伏的乱石坡上倾泻而下!目标明确至极——所有佩戴不同羽毛头饰、手持令旗或试图吹响号角的霜裔!灰精灵射手们冷静地开弓、放箭,动作如同机械般精准。每一支离弦的箭都带着冰冷的杀意,在雨中划出致命的弧线,将一个又一个指挥节点无情地拔除。
霜裔正面的攻势骤然一滞!军官的怒吼声被惨叫取代,旗手倒下,令旗委顿于泥泞之中。突如其来的精准打击让前排的士兵陷入了茫然和恐慌,他们下意识地回头,寻找命令的来源,却只看到同伴不断中箭倒下的身影。
“就是现在!随我杀!”卡门怒吼一声,双刀出鞘,从侧后方的乱石坡上一跃而下,如同扑向猎物的猛虎!他身后的侦察兵和幽影狼们也同时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狠狠撞入了敌军阵型的腰部!这里大多是弓箭手和负责支援的轻步兵,猝不及防之下,瞬间被砍倒一片。影爪咆哮着扑倒一名试图拉弓的霜裔射手,利齿直接咬碎了对方的喉咙。混乱如同投入静水中的巨石,波纹迅速扩大!
“跟我冲!”几乎在侧后方混乱爆发的同一时刻,凯尔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干涸的河床方向响起!他身先士卒,北溪钢剑泛着寒光,沿着相对坚实的河床向土丘方向发起了迅猛的突击!豪斯如同人形战车,咆哮着顶在最前面,巨大的盾牌撞开两名试图阻拦的霜裔士兵,手中的战斧随即挥出,将另一名敌人连人带武器劈飞!
这支生力军的加入,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正面剩余的霜裔士兵本就因指挥失灵和侧后遇袭而军心浮动,此刻面对凯尔和豪斯率领的、如狼似虎的精锐突击,几乎没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防线瞬间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土丘上,浑身浴血、甲胄破损的沃尔特男爵看到了那面在雨中飞扬的、绘着剑与犁的晨曦战旗,看到了如同利剑般凿穿敌阵的凯尔,绝望的脸上瞬间爆发出狂喜和希望的光芒。“援军!是晨曦领的凯尔男爵!兄弟们,杀出去!跟援军汇合!”他嘶哑着嗓子怒吼,举起已经卷刃的长剑,率领着同样疲惫不堪却士气大振的部下,奋力向外冲杀!
内外夹击之下,包围土丘的霜裔部队彻底崩溃。士兵们失去了指挥,各自为战,有的试图抵抗被迅速歼灭,更多的则开始向沼泽深处溃逃。
凯尔几步冲到沃尔特面前,快速扫视了一眼对方和他身后士兵的状况。“男爵,还能行动吗?伤员有多少?”
沃尔特激动地抓住凯尔的手臂,声音因为激动和疲惫而颤抖:“凯尔男爵…多谢!多谢!大部分弟兄还能走,重伤的有十几个…”
“没时间多说!豪斯,带你的人帮忙搀扶伤员!卡门,若风,交替掩护,按预定路线,撤!”凯尔语速极快,命令清晰。他深知此地不可久留,一旦其他方向的霜裔援军赶到,或者溃兵重新组织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队伍迅速整合,晨曦战士默契地接过灰杉领的重伤员,轻伤员相互搀扶,沿着来时的路线快速撤离。若风的射手们分布在队伍侧翼和后方,冰冷的箭矢时刻对准任何可能出现追兵的方向。卡门的小队则游弋在更外围,利用地形设置简易绊索、利用幽影狼驱散小股试图尾随的溃兵,有效地迟滞了可能的追击。
雨水和泥泞虽然增加了行军的困难,但也同样阻碍了敌人的行动。当他们有惊无险地撤出黑水沼泽的核心区域,与拉尔夫男爵派出的接应部队汇合时,身后只剩下茫茫雨幕和零星的、不敢深入的霜裔斥候的身影。
在一处相对干燥的林地边缘,队伍终于停了下来,得以短暂休整和救治伤员。清点下来,晨曦领方面仅有几人受了轻伤,无人阵亡,这无疑是一场极其成功的救援行动。沃尔特男爵看着自己身边只剩下六十余人、且大半带伤的队伍,再看向几乎完好无损、士气高昂的晨曦战士,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悲痛,有庆幸,更有对凯尔深深的感激和折服。
他走到凯尔面前,不顾地上的泥泞,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凯尔男爵,今日若不是您仗义来援,我和我这些弟兄,必定全军覆没于此。从今往后,灰杉领唯您马首是瞻!您但有所命,绝无推辞!”
拉尔夫男爵也走了过来,用力拍了拍凯尔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他知道,经此一役,凯尔不仅救回了他的老朋友,更用无可挑剔的行动,赢得了所有边境务实派领主的信任和尊重。那个无形的“边境互助同盟”,因为这场雨中的救援,变得更加坚实和具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