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一百年了。”
欧仁妮娅在廊前放下雨伞,缓步向厅内走去。
轻巧的鞋跟敲打着地面,脆响不断。
她弯腰把周安置在沙发上,旋即坐到旁边。
墨雨连绵,室内暗得仿佛黑夜。
但在血族的眼中,所有东西都清晰得纤毫无遗。
银发男人面孔微微上扬,低垂着眼眸反诘。
“是吗?”
“是的。”欧仁妮娅不卑不亢的回答。
翠绿的眼珠掩藏在黑纱之后,没有丝毫情绪泄露。
一段焦躁的沉默之后,银发血族打破了寂静。
他的视线落在周身上,产生的体感比刀剑戳刺还要锐利。
“这就是那个孩子吧?他叫什么名字?”
“周。”
“那么,介意我抚养他一段时间吗?我会照顾好他的。”
“当然不会,这是我们的荣幸。”
哀悼了一百年的女人没有丝毫不舍。
她的手抵在男孩背后,柔缓的将他向对面推去。
“去吧,周,到公爵殿下身边去。”
周张了张嘴,茫然的看着欧仁妮娅。
他的眼皮飞速眨了几下,透露出内心的无所适从。
但在场的两名血族都熟视无睹,他们好像巧夺天工的蜡像一样,在黑暗中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凝滞的气氛中,男孩并没有随波逐流。
他抬起头,认认真真的询问姐姐。
“为什么?我需要理由。”
“公爵殿下很强大,待在他身边对你的成长有好处。”
欧仁妮娅平静的给出解释,她的手还贴在男孩背后,没有放下的趋势。
但她越是这样,周周就越不想妥协。
裨益、利好……这些都不在男孩的思考范围内。
真正产生影响的,是出于他本身的意愿。
姗姗来迟的叛逆期显效,新生血族拒绝了家长的提议。
他说,“不要,我不想去。”
“为什么?”
欧仁妮娅没有生气,她的语气平淡,像探讨学术问题一样端正。
而周周的回答则像真正的小孩一样无赖,“不为什么,我不想去。”
“……”
秀美的黑衣女人转动头颅,定定的看着银发血族说。
“抱歉,公爵殿下,周不想去。”
“既然如此,那就每天来我这里上课吧。”
公爵殿下眼珠微侧看向周周,态度不容拒绝。
随着他的视线偏移,无形的压力落下。
男孩说不出‘不’字,只能沉闷的“嗯”了一声。
家庭教学的事情就此定下,从第二天开始。
好在所谓公爵殿下就住在同一街区,因此周周才不用走太远。
就算如此,小孩依旧不是很乐意。
明明说好了不用上学的,结果没多久就作废。
真是……不爽得很。
抱着这样微妙的小情绪,周打算故意消极应付。
他都做好准备了,到时候无论银发血族教什么都只敷衍了事。
可出乎意料的是,对方什么都没教,甚至都没出现。
气派的庄园里,只有一个管家陪在男孩旁边。
穿着贴身燕尾服的俊美血族微微躬身,彬彬有礼的自我介绍。
“很高兴见到您,周小少爷。我是管家桑格,您有需要可以随时呼唤我。”
“……哦,那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蓄谋已久的周周问出最关心的问题,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桑格建议男孩按自己的意思行动,无须在意教学的事情。
等需要上课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来通知他。
“那我可以回家吗?”男孩眼睛亮了。
“不可以。”金发管家笑眯眯的否认。
他谦卑的解释道,“您至少应该在庄园里待到太阳落山,然后才可以离开。”
“好吧。”
周周觉得这样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就是换个地方消磨时间嘛,小问题啦。
想通了的他瞬间开朗起来,自顾自找了个地方玩手机。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概一周,周周终于被唤去上课了。
厚重的橡木门后,三层窗帘挡住了所有自然光线。
镶嵌玳瑁的胡桃木书桌置于正中,两道人影分立于书桌两旁。
“诺克图恩先生,我们的交易没涉及这部分内容,请您遵循协议。”
“抱歉,翁小姐。我只是担心您的健康,没想到您会觉得冒犯。”
清晰的话语声从门缝里传出,止住了周周的脚步。
男孩停在门前疑惑回头,用眼神询问金发管家。
而管家却弯下腰,平伸出一只手示意他直接进去。
人在屋檐下,周还是听从了管家的建议。
他推开门,门轴转动声打断了室内的对话。
翁赢平复下激动的情绪,尽量平和的移开目光。
她的视线从前方转向左方,正好和周周撞在一起。
女孩小声“啊”了一句,脸上冰霜褪去。
“小朋友,又见面了。”
这句话翁赢是刻意用东语说的,但是并不保密。
公爵殿下用两个星期的时间学会了这门语言,如今早已可以熟练使用,只是翁赢不知道而已。
不过,他并未提醒任何人,而是面无表情的旁听。
正好,男孩也不想和银发血族说话。
他径直走向翁赢,用东语和她聊天。
“又见面了,你怎么在这里呀?的名字是周·塞尔登,叫我周周就好。”
“好的,周周,我是翁赢,你叫我赢姐就行。”
女孩挤出一抹笑容,温和的回应。
他们没说几句,银发血族便开始插话——用的西语。
“翁小姐,请允许我为你介绍,这是我的家族子代-周。他是个很文静听话的孩子,希望你们聊得开心。”
“我们聊得很开心。”
翁赢皮笑肉不笑的回答,心想,如果没有诺克图恩在的话,估计会更开心。
但银发青年似乎完全没看懂气氛,依旧固执的留在了原地。
因此女孩只能刻意忽略他的存在,旁若无人的跟周说话。
“我真的没想到,周周你居然会和他有关系。”
“我也没想到。”
有点反骨但不多的男孩悄悄吐槽。
他刻意不看银发血族,状似自然的向翁赢抱怨。
“赢姐我告诉你,就是他逼我来上课。结果我来了之后他一个星期都不理我,还不让我提前回家,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