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1 / 1)

铜锣湾的夜晚,曾经是霓虹与喧嚣主宰的王国。此刻,却被一种更深沉、更诡异的声音覆盖。

那不是海浪,不是车流,也不是人声。

是杂音。

起初只是细微的、如同老旧晶体管收音机调频时的白噪音,嘶嘶作响,从每一个可能的扬声器孔洞中渗出——家中的电视、街边店铺的音响、出租车里的电台,甚至是行人手中的“大哥大”。这声音无孔不入,带着冰冷的电子质感,钻进每一个人的耳膜。

陈浩南站在锈铁大厦的天台边缘,脚下是曾经熟悉的街道。他嘴里叼着一支万宝路,打火机的齿轮摩擦了三四下,才艰难地窜起一簇微弱的火苗。火苗在弥漫着铁锈味的空气中摇曳,点燃了烟卷。

烟头的红光,在愈发浓重的暮色里,像一颗濒死的心脏,微弱地搏动。

下面的街道,景象诡异。行人不再匆忙,车辆大多停驶。人们如同梦游,眼神空洞,动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精准。他们从垃圾桶里翻出易拉罐,从报亭拆下铁架,从停摆的汽车上拧下螺丝……毫无意义的收集,却又在某种无形指令的驱动下,开始用双手,或用随手找到的工具,将这些金属垃圾笨拙而又执着地组装起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与无处不在的无线电杂音混合在一起,谱写成一首献给钢铁与疯狂的亵渎交响曲。

“浩南哥……” 大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罕见的沙哑和疲惫。他手里提着一个还在发出滋滋杂音的收音机,脸上混杂着愤怒与恐惧,“全城……全城都痴线了!呢个声,关唔掉,拆唔掉电池都照样响!”

陈浩南没有回头,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却压不住心底那股正在蔓延的寒意。他吐出的烟圈,在弥漫着金属粉尘的空气中迅速扭曲、消散。

“唔系痴线,” 陈浩南的声音低沉,仿佛也染上了铁锈,“系……召唤。”

他抬起手,指向维多利亚港的方向。那里的夜空,被一种不祥的、如同铁水凝固般的暗红色微光笼罩。杂音,似乎正是从那个方向的深海之中传来。

就在这时,天台入口处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一个身影踉跄着冲了上来,是郑伊健。他赤裸着上身,那条闻名港九、纹着火麒麟图案的右臂,此刻正发生着骇人的异变。

原本古铜色的皮肤,此刻覆盖上了一层暗红色的、湿漉漉的锈迹,仿佛刚刚从沉船里打捞出来。肌肉不自然地虬结、鼓胀,皮肤下不是青筋,而是如同液压管般蠕动的金属结构与发出幽蓝微光的线路。他的整条手臂,正在以一种违背生物学的速度,畸变成一种血肉与机械的可怖混合体。

“浩……浩南……” 郑伊健的脸因痛苦而扭曲,汗水混着皮肤表面渗出的、带有浓烈铁腥味的液体不断滑落,“只手臂……它自己……控制唔住……”

他话音未落,维多利亚港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如同巨兽心跳般的轰鸣。紧接着,港内的海水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大的生铁,颜色骤然变得深浊,泛着油腻的、铁锈色的泡沫。

数道暗红色的、由浓稠锈水凝聚而成的“水龙卷”冲天而起,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朝着锈铁大厦天台方向射来!目标,正是郑伊健那条异变的麒麟臂!

“小心!” 大飞惊呼,试图上前拉开郑伊健。

但已经晚了。

锈水触及麒麟臂的瞬间,仿佛汽油遇到了火星,引发了剧烈的链式反应。暗红色的锈迹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覆盖整条手臂,然后猛地向外膨胀、延伸!

咔嚓!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骨骼错位与线路连接的声音爆响。在陈浩南和大飞惊骇的目光中,郑伊健的右臂瞬间畸变成了一条无比粗壮、长达数十米的恐怖造物!它不再像人类的手臂,更像是一条由生锈锅炉管道、粗粝的液压杆、纠缠的电缆以及不断滴落锈水的仿生肌肉纤维编织而成的机械触手!

触手的顶端,不是手掌,而是一个不断开合、由旋转锯齿构成的、如同深渊巨口般的结构。

“啊——!!!” 郑伊健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但他的眼神迅速被一片混沌的金属色泽覆盖。他的个人意识,正在被这条由他身体长出的、受远方“锈蚀之主”控制的恐怖肢体所吞噬。

机械触手猛地扬起,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不再是郑伊健身体的一部分,而是一个独立的、充满恶意的活体武器。它高高举起,锯齿口器疯狂旋转,目标赫然是天台上的陈浩南和大飞!

“伊健!醒醒!” 大飞一边怒吼,一边狼狈地向后翻滚,躲开触手第一次凶猛的砸击。天台的水泥地面如同豆腐般被轻易凿开,碎石飞溅。

陈浩南眼神一凛,丢掉了烟头。烟头落在积满铁屑的地面上,那点微弱的红光,恰好映照出他此刻投在墙壁上的影子——

那不是他一个人的影子。

影子的轮廓边缘,赫然蠕动着、延伸出另外六条细长而狰狞的、如同机械蜘蛛腿般的阴影手臂!它们在他本体的影子周围张牙舞爪,仿佛是他内心深处某种被引动的、与这锈蚀世界同频的疯狂具象化。

陈浩南瞳孔骤缩,但此刻无暇细究自身的异状。那条机械触手再次袭来,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

“对唔住了,伊健!” 陈浩南低吼一声,身体如同猎豹般窜出,险之又险地避开触手的横扫。他顺手抄起地上一根断裂的钢筋,朝着触手的关节连接处猛刺过去!

铛!

火星四溅。钢筋只在锈蚀的金属表面留下了一道白痕,根本无法造成有效伤害。机械触手反而顺势缠绕上来,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勒断他的骨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弥漫全城的无线电杂音,突然发生了变化。

杂音开始减弱,一个声音,一个他们无比熟悉,却又早已逝去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电流特有的失真感,从每一个发声源里飘了出来。

“……浩……南……哥……”

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怯怯的、独有的嗲意,仿佛穿越了时空,从记忆的坟墓里爬出。

是小结巴的声音。

陈浩南的身体猛地一僵,抵抗的力量瞬间松懈了几分。机械触手趁机收紧,令他呼吸困难。

“救……救我……浩南哥……好……好冻……好黑啊……”

小结巴的声音在继续,带着令人心碎的哭腔和恐惧,仿佛正被困在某个冰冷黑暗的绝境,发出最后的求救。

这声音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陈浩南内心最柔软、从未愈合的伤口。他的眼神出现了刹那的恍惚,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说话结巴、眼神却无比清澈的女孩。

“小结巴……” 他无意识地喃喃。

“浩南!唔好听!系假嘎!” 大飞一边用捡起的铁棍拼命敲打触手,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吼,“佢已经死咗好耐啦!系个死怪物学佢把声!”

是啊,她早就死了。死在冰冷的街头,死在他的怀里。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也是驱动他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动力之一。

此刻,这痛楚被敌人利用,变成了最致命的武器。

无线电里,“小结巴”的求救声还在持续,一遍又一遍,如同循环播放的诅咒,折磨着陈浩南的神经,瓦解着他的斗志。机械触手的力量越来越大,锈蚀的金属表面甚至开始分泌出具有强腐蚀性的黏液,灼烧着他的衣服和皮肤。

绝望,如同维港上空那铁锈色的阴云,沉沉压下。

就在陈浩南的意识因为缺氧和心神激荡而开始模糊时,一个微弱的、几乎被杂音和求救声掩盖的“哒”声,从他口袋传来。

是那盘磁带。

那盘记录了小结巴最后时刻,他从未让任何人听过的,随身听磁带。

他艰难地分出一只手,摸索着按下了随身听的播放键。

没有求救,没有哭喊。

磁带里,只有一段在嘈杂街头录下的、模糊的对话。是小结巴生前,最后一次和他斗嘴,语气带着娇嗔和一点点不满,最后以她标志性的、有点磕巴却充满活力的笑声结束。

“……痴线……边个……边个要你救啊……我……我自己搞得掂……哈哈……”

真实的记忆,与无线电里虚假的求救,形成了尖锐到残酷的对比。

一个冰冷的事实,如同冰锥,刺穿了陈浩南被迷惑的心神:

小结巴,从未呼叫过求救。她在最后时刻,留给他的,是试图保持坚强的、属于她自己的声音和笑容。

无线电里的那个,不过是“锈蚀之主”窥探了他内心最深的伤痕后,精心编织的、用以摧垮他意志的卑劣模仿!

“呃啊啊啊——!!!”

愤怒,如同火山般从心底喷发!不是对郑伊健,不是对机械触手,而是对那个玩弄逝者、亵渎记忆的不可名状之物!

陈浩南眼中最后一丝迷茫被燃烧的怒火取代。他不知道哪里涌出的力量,被机械触手缠绕的身体猛地爆发出惊人的气力,竟暂时撑开了一丝缝隙!

他挣脱出一只手,不是去攻击触手,而是猛地将还在播放真实录音的随身听,狠狠按在了那不断滴落锈水、由机械与血肉构成的恐怖肢体上!

滋滋滋——!!!

真实的、充满生命力的笑声与记忆,与这亵渎的、冰冷的机械造物发生了剧烈的冲突!机械触手仿佛被灼烧一般,猛地一颤,缠绕的力量瞬间松懈!郑伊健混沌的眼神中也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和痛苦!

陈浩南趁机脱身,踉跄后退,剧烈地咳嗽着,肺部火辣辣地疼。

他抬起头,望向维多利亚港那片不祥的暗红,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烟头早已熄灭,那六条机械臂的阴影也随之消失,仿佛从未出现。

但无线电里,“小结巴”虚假的求救声,仍在全城每一个角落,哀怨地回荡,与那永不停息的锈蚀低语交织在一起。

“我知你睇得到,听得到。” 陈浩南对着虚空,也是对着那深海中的存在,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我唔理你系神定系怪物,你敢用佢把声……”

“我就要你,连渣都剩唔低。”

夜空下,锈雨开始无声飘落。整座香港,在虚假的求救与真实的疯狂中,正缓缓滑向最终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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