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山,帮我磨下豆子,明天磨豆腐吃!”
院子里,沉判的大嫂拿着一木桶黄豆提到碾子旁,朝自家男人喊了一句。
沉山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懒懒的不想动。
“那不是有驴吗?”
大嫂柳眉竖起,叉着腰就要发火。
远远地,就听到沉判的声音传过来了,紧接着,就见一道带着烟尘的身影‘突突突’跑到近前。
脚后跟翘起在地上摩擦出一蓬尘土,沉判整个人都向后虚仰着。
沉判下嘴唇包着上嘴唇,撇撇着,双手下垂,像猩猩一样左右晃荡着来到石磨前。
双手伸出,在驴腹部一托,轻而易举地将驴自地面上托起。
几步托到大哥沉山旁边,放下驴,捋起袖子,鼓出几乎看不到的二头肌,仰了下头,施施然又摇摆着离开。
沉山瞪大眼睛,看着挑衅的弟弟。
然后就见沉判推着石磨快速转圈。
哥嫂家几个孩子原本在石磨前玩耍,见到沉判推着石磨快速转圈,几个小家伙的脑袋应和着沉判转圈的频率不断地转。
可没过多久,由于推磨转圈太快,一圈一圈的尘土从沉判脚下荡起。
看着被尘土笼罩的磨场以及成了小土人的几个孩子,大嫂额头青筋‘嘣嘣’直蹦。
吸了口气,然后
歇斯底里的怒喊高亢回荡院中。
沉判刹住脚,咳嗽了几声,看着周围的情景知道自己闯祸,刚要逃走,就听到三进院子里有人喊道:
“大嫂,二嫂,过来帮帮忙!”
沉判双眼一亮,高声叫道:
紧跑几步,双脚下蹲,然后整个人如同蛤蟆一样跳起,直接从第一进院落跳到第二进。
“哗啦啦!”
有瓷器破碎的声音传出,随后就见一道身影再次跳起,蹦到第三进院落。
“”
沉山双目发直地看着院子混乱的样子,喃喃自语道:
“好家伙,比驴都闹腾!”
沉家一进大厅之中。
沉判低着头,目光游离地听着哥哥、嫂嫂持续不断的申斥。
一群人的目光扫过来,沉判大感压力,狡辩道:
“不是,是大侄儿自己说上一次被鱼叼住过,我就好奇”
“你!!!”
沉判吓得脖子一缩,嘟囔道:
“我现在手快的不行,又不会真的让大侄儿被咬到。”
话音未落,旁边二哥无奈地道:
“爹,您可得给我做主啊,昨儿个盼儿和桂英偷偷说我看丁寡妇洗澡,您看看,您看看,我的脸都被挠破了。”
沉判斜着眼看了二哥一眼,不满地道:
“是二哥你说丁寡妇又白又圆,还”
一群人的目光转向沉判二哥沉虎,尤其是二嫂桂英,一只手已经向后腰摸去。
沉虎慌了,沉判的二嫂娘家是屠户出身,二嫂嫁入沉家前,一直在铺子里操持手艺,出于习惯,腰后常年插着一柄解腕短刀。
之前乔凌飞在大厅与沉判说话,二嫂进去倒茶的时候,就是看沉判的脸色,稍有一个不对,就准备掏刀子。
沉判的父亲沉树端坐主位,看着眼前乱糟糟的景象,不由得深感头疼。
沉母没有出言劝解,而是悄咪咪的和家里的几个女人竖起耳朵听老二被揪着耳朵的辩解,几个人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点点头以示赞同。
沉树捏着眉心,暗自叹息。
‘队伍大了,不好带啊!’
等了一会儿,见事态略有平息,出言道:
“唰!”
家中所有人的目光随之扫过来。
沉判不满地嘟囔。
“刚回来叫人家盼儿,现在不喜欢了,叫人兔崽子,哎~~”
眼见众人眼中露出威胁的神色,沉判心中不由着慌,腆着脸谄媚笑道:
“行,行,都听爹爹的。”
见众人收回目光,又道:
“再有四天就是‘中秋’了,过了节我就回去,好不好!”
一家人相互对了几眼,不约而同点头。
“好吧!”
随后二哥沉虎肃容道:
“不过,你这几天不许捣乱!”
“行!”
“恩,也不许去曹夫子家堵烟囱!”
“没问题!”
“还有,不许带你那些小伙伴进山!”
“好吧!”
“还有”
“哎呀,你们有完没完,再说我可发飙了啊!”
“行吧,就这些,总之老老实实在家过节,过完节你就回去。”
“哎!烦死了!”
接下来的几天沉判很老实,且随着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沉判也变的越来越沉默。
似乎他在一点一点变回那个在县衙里的少年皂役。
‘中秋’夜,沉家一大家子人在院子里赏月,明明明月高悬,气氛却丝毫没有节日的喜庆。
第二天一大早,沉判悄悄出门。
刚出了门,就见全家人都在院子里等着。
难以抑制的情绪自心底泛起,鼻子酸的厉害,眼睛也涩的不行。
沉山上前,一把抱住弟弟。
“再遇到上次那样的事,回家说一声,咱沉家人还能被外人欺负了。”
“恩!”
沉判重重应了一声。
大嫂走到近前,拿着一个包裹。
“男孩子太粗心,东西也不拿就走,在外面多个心眼,别什么人都信。”
“好的,大嫂!”
一众家人纷纷上前,一声声嘱托、一声声叮咛,没什么豪言壮语,只有家长里短的问候与关心。
等旁人都说过了,沉父将装着柘木弓的弓匣帮沉判背好。
“下山集的爷们天生一副硬骨头,遇到事情,只要你觉得对,就放手去做。
要是觉得干得不顺心,累了、乏了,就回来,家在这儿呢,明白吗?”
沉判连连点头,他不敢说话,怕哭出来。
走出几十步,沉判忍不住回头。
影影绰绰一群人,依然站在家门口。
沉判回身,俯身朝家中拜倒。
站起,转身,沉判头也不回地迎着朝阳向远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