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沉判便回到韩叔家中,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一下。
二人相处了三个多月,感情越来越好,韩叔自是有些不舍。
不过韩叔知道轻重,只能帮着将沉判需要的东西都装上车。
临走前,沉判留下三十两银子,嘱咐韩叔日常生活不必委屈自己,另外表示不定期会来看望。
送沉判离开时,韩叔将一本册子递给沉判。
“沉小子,这里面有我以前在站班时练习杖刑的心得和一些审讯嫌犯的技巧。
我也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你收起来,闲遐的时候可以当故事看看。”
沉判珍重地将册子收入怀中,他知道,这一本册子不但是韩叔的心意,也是他那曾经辉煌过的证明,韩叔显然也想在这世界上留下一些印记。
拜别韩叔后,沉判拉着车来到县衙外,找邬子真、刘锦装了小半车的书籍回返甲仗库。
这些书籍一半是从‘致用学馆’借的,由于调守甲仗库,时间上的冲突令他无法再去学馆学习。
不过他并未退学,依然保持着学生的身份,有这个身份在,他就可以租借学馆中的典籍。
前几天他列了一堆书目,请刘锦在学馆中租借了部分书籍。
另外,他又请邬子真收集了一些关于土石木铁等匠作类的书籍,既然挂着修缮库房的名义,自然要做一些准备。
邬子真所修行的‘万象折形——天工谱’同样涉及匠作知识。
听沉判提出要求,便将自己托家族收集到的几部外界少有的珍贵匠作书籍誊抄了一份。
牛头山获取的那些兵刃、马匹还没有完全处理干净,沉判带着先分到的五十两银子回库。
路上,买了一些吃食酒水,等白班之人三三两两离开后,沉判才独自拉着车进入库中。
原本他是可以雇佣大车搬家的,不过因戌时已开始宵禁,为了不给车夫找麻烦,他便自己拉车进去。
经昨夜一顿好酒,沉判与乙班的同僚相熟不少。
见其拉车进来,一众人等纷纷上手帮忙,听着沉判的指挥将车上诸多物事都搬到丁六号库房之中。
甲仗库的库房共有三十六间,共分为甲乙丙丁戊己六库,每库六间。
丁字六号库在第二进院落的右首最后一间位置。
沉判向周晨打探过,六库之中,唯有丁字六号库现在是空的,其馀库房都存放着物资。
选取这间库房,也是因为这是一间空库,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长八米,宽六米,高四米的库房内空荡荡的,青砖铺就的地面积着厚厚的灰尘。
众人将诸多物事搬进库房后留下沉判自己收拾,各自退了出来。
一名三十几岁,有一个醒目的酒糟鼻库丁走出几步,发酸地道:
“掌班还真是照顾这沉判,库房都能当家住了。”
蔡顺一瘸一拐地在他身后跟着,听到此话,不满地道:
“沉判昨日请你喝的酒都喝到狗肚子里了,阴阳怪调的干嘛?
这库房不允许生活,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气,让你去住你去不去?
我听掌班说了,沉判会一些匠作手艺,他住进库房是为了给各库房进行修缮作准备。
沉判虽才进入甲仗库数日,但他以美酒佳肴开道,乙班众人都承了好处,自是见不得有人说其坏话。
万一惹恼了沉判,今后众人再想吃顿好的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听到酒糟鼻阴阳怪气的语气,几名库丁登时捏起了拳头。
酒糟鼻见旁边众人眼神不善,忙道: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我这不是怕沉判在里面冻着,担心他嘛。
算了,走吧,走吧,看看沉判今天带了哪些好酒好菜。”
对于沉判来说,白天夜晚区别不大。
拎了几十桶水泼洒在库房之中,他仔细地清理着库房中的污垢。
冬天天气寒冷,地面泼水成冰,但这没有对沉判造成一丝麻烦。
一脚下去,地面轻微震荡,即将凝结的地冰粉碎成雾,无数灰尘裹入冰雾之中,如此一来更是方便清理。
花了两个时辰,沉判才将库房收拾的干干净净,就连四周的墙壁及屋顶都细细沾着清水洗刷了十数次。
随后,沉判将自己的东西整理分类。
没有床,这是他故意的,有了床就想躺,躺下就不想起。
这几日来,他发现自律真的是很难的一件事。
尤其是没有人督促,没有外来的压力,且旁人都在厮混的情况下。
故此沉判决定在这库房中他就不放置床了,同时这样也更方便他每日入定修行。
一个两尺见方的草制蒲团放在地上,未来的两年,这就是沉判的休息用具。
没有柜子,众多书籍被他分门别类整理好用布包着靠在墙角。
桑木弓及箭矢、衣物、日用物品也都一一贴墙放好。
剩下的,便是重中之重了。
练习‘金砂掌’的石案及石槽被他摆在库房靠窗户的墙下,修炼用的五金物料整齐码放石案之下。
三十六块大小不一,薄厚不同的青砖一块一块按照大小梅花阵的位置摆放正中位置。
等将一切都安顿好,已是寅时一刻了。
沉判脱掉上衣,光着脚来到石案前。
张嘴深吸一口气,以意导引,以体内肌肉、骨骼震荡催气,令气游走双臂经络诸穴。
片刻之后,淡金色的双手隐隐泛起一丝微弱的金芒。
沉判发出一声短促的喊叫,双手骈指如刀,插入石槽的铁砂之中。
因有了一千两银子打底,沉判去掉了石砂,重新按五金比例构建砂槽。
内中的铁砂并非炮制好的圆形砂砾,而是铁匠铺中铁匠捶打铁器迸溅的残渣。
这些残渣极不规则,尽皆有棱有角,锋锐异常。
尽管沉判的‘金砂掌’已经小成,可当其双手快速插入砂槽时,双手肌肤瞬间便被撕裂。
一插一起之后,其双手已然被鲜血染红,一根根筋膜、肌肉好象被乱锯切割一般,裂开无数口子。
钻心的疼痛如烧红的烙铁猛然烙在神经之上,沉判脸上的肌肉难以抑制地跳动着,额头上沁出汗水。
沉判没有丝毫迟疑,抽出双手后以更快更猛的速度再次将双手插入砂槽之中。
半个时辰后,浑身被汗水浸透的沉判来到墙角,宛如被剥了皮的双手自然下垂,滴滴鲜血顺着指尖向下流淌。
对此沉判并不在意,有地脉之力滋养,这些伤口会很快复原,这也是他修炼起来远比常人快速的主要原因。
略作休息后,沉判张口发出一道沉绵、延长、厚重的持续长音。
佛门六字真言声如闷雷,在空旷的库房之中来回冲荡,最后竟连成一道音浪。
沉判身体轻微震颤,由内往外震荡的音浪如海如潮以心脏为内核,一圈一圈,一重一重向外散发。
骨髓、骨骼、经络、血液、肌肤无一不在震荡之中。
无数肉眼几不可见的血色、黑色、灰色的斑点从沉判体表每一个毛孔向外散发。
一层
两层
三层
其双脚踏在地上与地脉相融,无穷无尽的地脉之力自其双足涌入,然后顺着经络血液导入心脏。
待心脏涨缩之时,一股股更加精纯的血气自心脏处向外泵发,随着血液流转运行全身。
背后肌肉蠕动,山字纹不断生出变化,越来越象一重重山脉凝结背上。
层层筋膜金网之下,无数肌肉在蠕动、跳动,凝结出一张鬼脸。
接连九层血色斑点透出体外后,沉判缓缓收功。
持续了一盏茶时间的长音渐渐消散,沉判睁开双眼。
其眉头略微皱起,自打那夜在牛头山毛僵的捶打逼迫下令‘袈裟伏魔功’突破至小成之后,这门横练功夫的修炼速度便慢了很多。
‘哎,看来有些东西是不能省的。’
沉判不开心地叹息了一声,‘袈裟伏魔功’的修炼其实是需要药浴配合的。
只不过因为他有地脉之力辅助,在最初的修炼中省去了这一步骤。
现如今横练功夫小成,再想同过去那般快速修炼,药浴步骤也将纳入计划。
想到那一次药浴就至少二十两的药材费用,沉判感觉牙有些疼了。
感觉旭日即将升起,沉判没有再练身法,而是走出房门,面朝东方席地闭目而坐。
一刻钟后,闭目静心的沉判忽觉眼皮微微有亮光闪了一下,当即放松全身毛孔,张口长长吸了一口气。
吞咽一口津液,片刻后,沉判睁开双眼。
天边红日煌煌,万物自此苏醒。